“这个房子是我朋友的,我觉得挺合适的,你什么都不用管,只要喜欢就行,你是那么为他人考虑的人,难道不能为你家可微考虑一次吗?”
中信含笑看着她,刚想开口,便被她捂住了嘴巴:“等等,我还没说完呢,我已经答应人家了,你看着办吧,你如果拒绝,那就是矫情,唉~你是不用面对,可我该怎么呀?”
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演绎,他挣开嘴巴的束缚,柔声玩笑道:“好了,好了,买,我买,你来办。你呀,上辈子一定抛弃过我。”
“是你这辈子抛弃了我,好吧。”
“这个顾中信,着实该打。”他轻轻拍打着老脸,像在敷面。
“不许你打他,他是我的。”
她伸手抓住,身子一转,绕进了他的怀里,那只大手自然就揽在了她的腹部,她想起了我心永恒的一幕,又探手抓来了另一只大手……
她微微后仰,他稍稍偷懒,趴在她的肩头,彼此却是默默不言,尽享此时此刻的安宁,当着风,看着远山,还有那压过来的黑云……
轻柔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可微,我感觉你最近好忙。”
“怎么了?想我了?”
“嗯。”
“那你为什么不主动联系我呢?”
“我怕。”起风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
“怕什么?怕情难自控,还是情重难返?怕你自己呢?还是怕我?”
“我不知道,我不敢尝试。”
“那就什么都不要想,按照你的说法,不欲则刚,顺天应人。”
他默然了,一向随性的他,在这个问题上,却有些刻意了,这才多了纠结,少了坦然。
他不由得抱紧了她,像是风中的呵护,又像是人前的宣告!
风越来越大,吹走了暑热,也裹来了雨丝,她的头发肆意地飘舞着,在他的脸上抽打着,不疼却很痒痒,他舍不得抽出手来抚弄,只能不停地摆动着脑袋,在她的肩头、脖颈、耳朵磨蹭着……
她闭起眼睛,感受着风疾雨意,主动着耳鬓厮磨,身后的拥抱让她沉迷,身前的环护让她安然,耳畔的呼吸让她心动……
“进屋吧,大雨马上就要下了。”
他的一声轻语,打破了孤寂的喧闹,惊醒了忘情的陶醉,满满的湿意扑面而来,黑云已经重重压下。
当露台门关上,狂风夹带着大颗的雨点,已然敲打着玻璃。
两人席地而坐,四目相对,脉脉不语,他伸手触摸她的秀发,她顺势歪倒在他的怀里,便是卧听疾雨洗小瓦,遥想旧绿又新芽了。
夏天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像极了心性不稳的恋爱。
雨后的天空是湛蓝的,水润的空气是通透的,置身其中,人的心境也是通透的,就像水洗过的绿叶一般,蒙尘消逝了,色彩纯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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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薄西山风沙起,
能有几人是旧识,
廉颇老矣尚能饭,
孤帆破船哪是岸?
回到市内,中信去了吴光厂,这个他人生中第一份正式工作的地方。走进熟悉而又破旧的小楼,正在修机器的师傅头也没抬,他也没有主动打扰,而是快速上楼,走进喧闹的办公室,透过缭绕的烟雾,就见几个人正在叫嚷着打牌。
“王师傅,师父,刘师兄,你们在玩牌呢。”问候间,中信散发着香烟。
“小顾,你怎么回来了?”
“走了不少年了吧?”
“来了,坐。”
蔡师父最后一个懒懒散散地说着,依旧是那个清冷的表情,但眼角的一丝笑意还是没能藏住。
“好咧。”中信欣然在师父身旁坐下,帮他点上了香烟。
刘师兄嬉笑着问道:“小顾,混发财了?”
中信面色平静地打着哈哈:“我这脑子笨,到哪发财呀,饿不死就行。”
“电子街上搞办公设备的,混得好的都是从我们厂出去,有好些都有了自己的公司,你也可以学学他们呀,倒倒办公设备、耗材啥的。”
刘师兄显得很兴奋,脸色有些黑红,窄小的眼镜没能挡住眼中的笑意。
蔡师父瞪了他一眼,不耐地说道:“那你还呆在厂里干嘛?你自己倒是去当倒爷啊!”
王师傅接茬儿戏谑道:“包子,你不也赖着厂里吗?”
“咋了?你不爽啊?我没本事,就赖在厂里了,你不也一样吗?”
“厂子不倒我不倒,喝酒打牌乐逍遥,哈哈。”
“……”
中信含笑看着两位师傅的斗嘴,刘师兄不觉有他,笑嘻嘻地看着,几次张了张嘴,却终是找不到插话的机会。
这样的场景,当年几乎经常发生,只不过那个时候,人更多一些,气氛更热烈一些,话语更骄狂一些,笑容更放肆一些……
而今,斗嘴依旧,人却少了,平添了无奈、颓废、自嘲……
时代进步了,厂子掉队了!
在骂骂咧咧的笑闹中,在朴实热情的交流中,中信逐步弄清楚了,厂子这些年的艰辛历程:
这个城市曾经最优秀的国企,而今已是风烛残年,苟延残喘着,厂办学校、医院、劳服公司早就成了飞灰,只余下偌大的家属区,在勉强彰显着昔日的荣光。
厂区被新建的围墙一分为二,模具、机加工等车间成了房产商手里的土地,光学、总装等车间及办公楼也即将登上土地挂牌的显示屏。
屋里众人都是唏嘘不已,可如之奈何呢?
骂厂长也于事无补,那个相貌岸然、气度不凡的卖地厂长已经光荣退休,享受着社保的安逸,与厂子的存亡再无瓜葛,接了烫手山芋的居然是熟人,原来销售处的夏处长。
对于中信来说,也算是一个不错的消息,此次前来就是想找找他,帮忙引荐一下厂子的最高领导人,现在看来,似乎节省了绕圈子的时间。
又闲聊了一会儿,中信便起身告辞了,他要去拜访这位夏厂长。
工厂的大门敞开着,油漆剥落的大牌子旁,‘文明单位’和‘花园工厂’的铜牌早已锈迹斑斑,传达室坐有一人,看见有外人进厂,却也懒得询问一句。
中信进了门,一路向上,路过那栋蓝色外墙的技术大楼时,中信没有顺道过去看看,毕竟那儿似乎也没有认识的人了,自己更不是功成名就的衣锦还乡,何必去自找哀伤,亦或无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