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们山沟里的工厂,是“春风不度”的地方,仍比较安宁。但是我厂在大连钢厂、济南钢厂这些地方培训的青年工人,被文化大革命的浪潮冲击,放弃培训任务,陆续回厂闹革命。宣传、演讲、贴大字报、分发传单。让这个偏僻的世外桃源工厂也随着波澜四起。他们带头搞串联、破四旧、批判封资修,成立红卫兵组织。
当时全国大串联去北京见毛主席,是红卫兵们最崇高最渴望的事。
在这种形势影响下,我厂的青年工人和技校刚分配的学生,他们目无纪律自动放弃工作,带上红卫兵袖章,理直气壮的走出工厂到社会上搞大串联,去北京参加毛主席的接见。
全国大串联搞乱了交通系统,火车免费坐,站台上整天人山人海,也没有维持秩序的,不管哪个方向的火车,只要停车,就挤得上不来下不去。
有些人在车门挤不上去,就从车窗爬进去,还有些人不管哪个方向的车,停车就上,反正免费坐,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火车被挤的乱了时间,无法管理,又不可阻挡,只好顺其自然,装满人的车干脆不停了。真有事出差,坐火车则难上难。
那时厂里开山劈石建车间工程,正在热火朝天的进行着,除了那些激进的青年工人离厂“闹革命”,大多数职工都在积极投入建厂工作。
厂里计划开山劈石工程要在一年内完成,工人们三班倒不分昼夜连续施工。
电工班人手不够,无法分三班,又因开山施工分散,只好按山头分人分任务,两个人分一个山头,昼夜负责安全施工。为了不影响施工进度,最忙时吃住在山头,连续几天不离施工现场。
我那时梳着两条一尺多长的发辫,连续在山上工作三天三夜,也不能很好梳妆。
第四天我们换班休息,我离开山上的工地,下山回宿舍,刚走到山下,看到全变了样,到处贴的大字报,还有小股队伍在奔走呐喊。我很累只想快些回宿舍睡觉,无心理会大字报写的什么,他们在喊什么。
进宿舍的第一排房第一个门是厂招待所,临街的窗户朝大路。那时厂里人少,招待所的员工小杨和小王两个女孩子,和我们都很熟。
小杨正趴在窗口,看见我蓬乱的发辫拖着疲倦的脚步,她疾声喊我,我无精打采的走到窗口问有事吗?
我无心和她们闲聊,只想问一句快回宿舍睡觉。这时小王拿来剪子,她俩不由分说,隔着窗户把我的发辫剪下来了。我一下子不知所措呆愣住了,这是我第一次留了好几年心爱的辫子,怎么没商量就给剪了?
正要气愤的向她们发火,她俩理直气壮的向我笑着说:“厂里在闹文化大革命,破四旧,你看看哪还有敢梳辫子的?我们的辫子三天前就剪了,你怎么这么不跟形势。”
我又疑惑又气愤地说:“我们在山上施工抢时间,已经三天三夜没下山了,累的精疲力尽,哪知道什么革命。”
她俩听我对文化大革命这么无知,起劲的宣传起来,你一句我一句抢着说:“从外厂回来的那些人说,外边文化大革命闹的可厉害了,他们不上班不干活,整天搞宣传搞演讲,贴大字报印发传单,我们这里还有传单呢,给你一张看看。还说外面轰轰烈烈的搞文化大革命,这厂里还是一潭死水,真是不像话。”
她们看看我一无所知、疲惫不堪的样子又说:“你如果不剪辫子,让红卫兵看见,笑话你批判你,还得给你剪掉。”
她俩又互相看看说:“怪不得姜师傅啥也不知道,山上山下差别真大,山上搞生产,山下闹革命,哈哈!”我没兴趣再听下去,只想回宿舍睡觉。
1966年末,就要到1967年春节了,中央发出通知:节约闹革命,破除旧传统习惯,春节不放假——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几千年来,老祖宗传下来的春节,是人们向往美好生活的象征。就这样当成四旧给取缔了。
家人盼了一年的团聚时间因为没有放假,我和爸爸都没法回家,荣慧荣泰在学校闹革命,家里只有妈妈和小弟小妹过了个简单的春节。
谁知错过这个春节,以后的岁月里因为种种原因,我再也没有机会和爸妈一起过春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