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旌厉声说道:“这附近至少有二三百的梁军,就算你能杀的了他,你怎么脱身,你难道想让你母亲等了二十多年就看见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吗?”
傅炎铮依旧不死心道:“不是还有你吗?你武功那么厉害,难道还杀不出去!”
张云旌松开抓着傅炎铮的手说道:“难道你还没有觉察吗?已经半个多月了,你被戚长空刺伤的部位痊愈了吗?”
傅炎铮茫然摇了摇头。虽然后背命门穴的伤已经痊愈,但总觉得后腰处隐隐作痛,有如针刺。傅炎铮只道是内伤所致,此时听张云旌说起,方觉得没那么简单。
张云旌边解衣襟边道:“你的伤未愈,难道我的便痊愈了吗?”只见张云旌拉开衣襟,一道斜贯胸膛的巨大伤疤触目惊心,那伤疤下的皮肉至今仍呈现出淡淡的紫色,似是从未痊愈。
傅炎铮知道这伤疤是与戚长空在恩公祠一战中所留,却不知这伤疤为何呈现紫色。
只听张云旌说道:“我与戚长空同是咸通十三年皇帝钦点的武举人,戚长空本是武将世家,其祖上曾跟随李靖将军征战,太宗皇帝念其忠勇,特赏赐黑刀。相传那刀是以天外陨铁与精钢混合熔炼铸造而成,因此色泽异于寻常刀剑。那天外陨铁确实与凡铁不同,不仅坚硬无比而且含有剧毒,毒性奇特,这天外之毒,世间无药可解。黑刀以陨铁所铸,实为一把毒刀。若被黑刀所伤,即便不死,那毒质却已从伤口侵入,随时可发作,发作时初如寒冰而后烫如烙铁,使伤者长期受陨铁之毒的折磨。只是这些年戚长空行事狠辣,黑刀之下从不留活口,所以当今世上之人很少知道黑刀的毒性。”
张云旌整理好衣襟,轻描淡写的说道:“若是动起手来,我毒伤发作,你觉得我们还走的了吗?”
傅炎铮闭口不言,只心中暗暗叫苦:“我说嘛戚长空怎么会那么轻易放过我,原来早就算计好了让我不得好过。这些仇我通通记下了,早晚一点点的还回去。可若是这毒日后发作起来,我可如何是好?”
想到此处本想开口问张云旌这两年多毒伤发作都是怎么挺过来的。但随后又想到自己此时境况,便觉得这毒伤发作,再怎么痛苦怕也不会比现在更苦吧,便没再问。
二人重新上路,又行了几十里,已距离长安城不远。傅炎铮忍不住问道:“难道我母亲就在长安城中?”
张云旌摇了摇头,并未进城,而是在路口处转向南行。梁军攻城之日原本长安城边的居民大多数已逃离,路上也不见行商,只几只野狗四处奔跑追逐野物。
二人又行了十里,见一座寺庙,庙门上用黑漆写着真寂寺,庙不甚宽广,自外面便一览无余,只一座供奉佛祖的大殿和几间僧舍。
寺旁不远处有一座篱笆小院,院中几间茅草屋。有一妇人在院中晾晒衣物,张云旌径向那妇人走去。问道:“范家嫂嫂,夫人在家吗?”
那妇人惊呼一声说道:“呀,张将军来了,夫人在房中呢,我去叫夫人!”说着妇人掀开灰布门帘对着房中说道:“夫人,张将军来了!”
话音刚落房中又走出一个中年妇人,那妇人四十来岁年纪,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中可见点点白发,虽是布衣荆钗却掩不住雍容气度。妇人对着张云旌敛衽一拜说道:“张将军别来无恙。如今长安城为梁军占领,不知张将军冒险来这所为何事?”
张云旌拉过傅炎铮说道:“夫人,只怪我当年本领不济,害的公子流落江湖二十多年,如今我把公子给寻回来了。”说罢冲着傅炎铮说道:“这便是你母亲,还不快跪下!”
傅炎铮看着眼前的妇人,只觉得妇人既威严又慈祥,被妇人注视着,不由得心中一酸,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扑通跪在了妇人面前,眼泪顿时流了出来。
妇人急忙扶起傅炎铮,一双手在他脸上抚摸着问道:“铮儿,真的是你吗?我苦命的孩子!”说着妇人的眼泪也流了出来。
傅炎铮点头说道:“是我,二十一年前的冬至,我就是在这里被师父救走的。我在长安两年多,却没想到您就在城外,一直在这里等我!”
二十多年,孤儿寡母各有一番苦楚。母子二人抱头痛哭了良久,那被张云旌称作范嫂的妇人擦了擦眼泪说道:“夫人,好不容易寻到了公子,母子团圆的喜事,我们今天包饺子,张将军也留下来,一起吃饺子。”
呼延夫人也说道:“张将军为了铮儿,如此费心,今日我母子团圆,全靠将军。真不知怎么感谢将军?”说罢便向张云旌拜了下去。
张云旌连忙扶住呼延夫人说道:“夫人真是折煞张某了,当年若不是大哥相救,我张云旌早就死在代州了。那日公子失踪,我深感自责,如今不过是弥补自己当年的遗憾,哪敢居功。”
当下呼延夫人拉着傅炎铮嘘寒问暖,言语间母爱流露,似是要把傅炎铮二十一年来欠缺的全部补齐。傅炎铮此番江湖闯荡,虽是铩羽而归,却得以偏安于母亲身旁,也算是因祸得福。
范嫂一番忙碌,为几人做好了一锅热气腾腾的饺子。几人同桌而食,边吃边聊。谈话中傅炎铮得知这范嫂便是张云旌身边那个范起的婶婶,她的丈夫曾是父亲呼延赞身边的护卫,在冬至灭门之时死了。她家哥嫂死的早,家中只剩下她和范起。张云旌寻到他们,将他们与夫人安置在了一起。
傅炎铮又问呼延夫人道:“母亲,那冬至之夜中,你是如何逃脱的?是张叔叔救了你吗?”
呼延夫人摇头说道:“那夜你张叔叔为了保护你,连战几个时辰,早已筋疲力尽,身负重伤,怎能救得了我。我因生你的时候难产昏迷,醒来的时候府中的人已经全死了。几个士兵想要拿我去领尚,忽然门外进来一个黑衣人,那人手拿一把黑色长刀,将几名士兵尽数砍死,带着我逃了出来。”
傅炎铮愕然地看着张云旌。张云旌点点头说道:“没错,救了夫人的正是戚长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