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晓早做了一个悠长的梦。
梦里面,那座山顶上的道观不停地放大,再放大,陡然临近,仿佛走向了她。
她没害怕,迈进了山门。
观内四壁都有壁画,可是这画和陈设却好似蒙了层雾,全然看不清楚。
就连供奉的是谁,她拼了命也还是看得一片朦胧。
宫观里面伫立着几个人,都背对着她,聚首在聊着什么。
她想喊他们转过身,辨清模样,却发现自己长得开嘴,嗓子眼儿却发不出声音。
时晓早想走近他们,看清,却发现举步维艰,腿脚似乎有千斤重。
末了,这群人好似发现了什么,一齐抬起头,同时转身盯着她。
这次,时晓早害怕了。
这几个人脸上,也是一团模糊,也像蒙了层水雾。
雾气让他们的五官和轮廓扭曲模糊,看上去异常的诡异与恐怖。
时晓早坦然失色,却迈不动腿,发不出声。
这是,梦魇了。
不知几时,她醒了,骨寒毛竖,汗涔涔的。
时晓早晃了晃脑袋,努力回忆起梦里面的细节,还是一片混沌,隐约记得,那一群人里面,有人穿着红色衣袍。
这是第二天的清晨七点钟,手机闹钟还在响,估计是这闹铃声把时晓早的魂儿喊了回来。
昨天下午回到市区时,已经快五点钟了,秦队长让她先回家,自己和梁一峰、迟景又去了现场。
时晓早急着知道又发现了什么,急忙摁掉手机闹钟,翻身下床,准备洗漱,去上班。
脚一落地,就听见亲娘扯着嗓子,隔着门,喊。
“都几点了!还不起床!早饭都快凉了!上班都快迟到了!!!”
时晓早扶额,开了门,看着自己的亲妈双手叉腰,穿着花睡衣两件套,杵在门口。
晓早的妈,皮肤白皙,丹凤眼,眉目之间攒着翘儿,五十岁了还跟一朵花儿似的。
可惜晓早长得更像爸爸,鹅蛋脸,圆眼睛,鼻子也略肉嘟嘟,看着就讨喜。
爸爸正在餐桌边埋首呲溜呲溜喝着豆浆,听见声音,抬头冲着女儿一笑,嘴边一圈白印子。
“闺女,赶紧吃饭!”
时晓早冲进厕所,赶紧洗漱一番,给脸简单打了层底妆,跑到餐桌,仰头干掉一杯牛奶,叼起一片吐司,风儿似的跑出了门。
身后,留下亲娘一阵阵渐远的咒骂……
赶上公车时,吐司已经吃完了,下了车,赶紧薄涂了层口红。
没迟到,可是办公室里,只有老吕一个人。
时晓早再三确认了时间后,问正在喝茶老吕:“叔儿,秦队他们,已经去现场啦?”
老吕嘬了口茶,慢慢腾腾地答到:“还没来呢,可能,昨天晚上忙得太晚了。”
正说着,秦醒和梁一峰俩人一起进来了。
“秦队,梁队,昨天,发现了什么?!”
时晓早连早安都没问,直奔主题。
“发现了两个事儿,你,想先听哪一个?”
梁一峰用手指头搓着腮帮子,那上面好像蹭着早餐的油渍,抢先问道。
“两个?”时晓早睁大了双眼,“是发现两块尸体吗?什么部位?在哪?发现地点是同一个地方吗?是属于同一个人吗?是谁发现的?”
“别急别急,慢慢来。”秦醒摆了摆手,安抚下时晓早,然后走向办公室中间的会议桌前,站定。
“尸体是迟景队里的刘寺发现的。应该是躯干部位,也就是除了头部和四肢之外的人体部分。”
“尸检了吗?男的女的?”老吕端着茶杯,慢悠悠踱到会议桌前,坐下了。
“嗯,昨天晚上迟景他们加班,简单尸检了一下。从骨盆大小看,是男性。又通过耻骨联合面,推断,年龄应该在40—50岁间。”秦醒抱着臂,转身面向老吕,朗声答到。
“是生的!”
时晓早闻言一惊,立马回想起洪鼎中的话,如果水泥厂里那个巨大的回转窑和螺旋桨是案发第一现场和凶器,那么经过一系列的水泥制作流程,尸体会熟,从而很难检验出DNA。
梁一峰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虽然听起来让人心里发毛,但是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未尝不是庆幸。
“而且,洪主任了解的DNA技术不能检测出熟的人体组织,那已经是过去式了。据我了解,公安部现在有mt DNA新技术,应该能检测出DNA的螺旋链。所以,就算是熟的,如果有需要,我们也可以寄出样本去北京。”
秦醒沉声补充了一下。
时晓早听罢,心里感叹现代科学的发展,兀自点了点头,又重新想起自己刚才的追问,一块尸体……
那么,另一个,发现的,是什么?
她抬起头,眼里充满疑惑,转眼望向秦醒和梁一峰。
正欲问出口。
走廊里面,传来一阵嘈嘈杂杂,听声音,是有一群人由远至近。里面好像还有楼下门口保安大叔的声音。
“有什么事,你们得先做好登记,我会看归属哪个部门负责,电话通知一下,确定好了之后,你们再上来。”大叔的声音反反复复,劝阻了好几遍。
“不用你操心!归谁管,我们门清儿,自己能找!”
“打电话通知?!怕不是要通风报信吧!管事的逃跑了怎么办!到时候,你处理?你负责?你赔钱啊?!!!”
“他就是个臭保安,看大门的,他能负责个屁!甭理他!”
“就这!到了!”
嘈嘈切切错杂弹,这一众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瓮声瓮气,有尖声细嗓,一片的沸反盈天。
嘭!
门被撞开了。
大概七八个人呼啦啦一下子冲了进来。
看见秦醒他们四个,却没人说话。
屋子里的时晓早他们也按兵不动,没言语。
这几秒,好似两军阵前对峙,都等着,看哪一方先出人骂阵。
半晌,保安大叔终于突出重围,挤到了前面。
“秦队长,实在不好意思,他们非要冲上来,我没拦住……”
大叔一脸的局促不安,搓搓手,看着秦醒。
没等他说完,人群里又挤出一个人来。
穿着黑色棉袄,袖子口已经磨出了毛边,看上去有些破旧,但是还算整洁。
是个女人,抄着手,挽着髻,头发蓬乱,却藏不住七分的姿色。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
远山薄黛细长,眉尾微微上挑。
还是个美人。
一张嘴,时晓早听出来了,刚才门外面那个尖声细嗓的主人,就是她。
“领导!你可得为我们孤儿寡母做主!”
女人两手一垂,双腿一屈,作势要跪下去了。
“我男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