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夫人叹道:“这人害了将军,却又救了我,行事当真让人难以琢磨。”随后又问起傅炎铮这些年经历。傅炎铮去繁就简的捡光彩的事情说了一些。
听傅炎铮说起曾官至四品都尉之职,呼延夫人不喜反怒,说道:“当年你父亲就是因为反对宦官干政,被奸阉田令孜陷害以致家破人亡,你却摧眉折腰事权宦,就不怕你父亲泉下有知……”话未讲完,看见傅炎铮面上那一道疤痕,心便软了,柔声说道:“这也不能怪你,你打出生起便流落江湖,没人教你处世的道理。从今起你要从头开始,切不可再胡作非为。”
傅炎铮点了点头,心想现在的自己即便是想要胡作非为,只怕也是有心无力了,当初名动京城的振威都尉,现在只是一个遍体鳞伤的丧家之犬,不由得又悲上心头。
几人用过饭后,又谈了会儿,天色便渐渐黑了。范嫂腾出了一间房屋给张云旌和傅炎铮休息,自己搬去与夫人共住一间。
这些日子傅炎铮的伤虽然是一日好过一日,但行动间受伤的部位仍有清晰的痛感,夜里入睡后时常因为不经意的碰触而痛醒。药夫子曾为他配制了十香止痛丸,每日睡前服一粒可保一夜安睡,至今日这十香止痛丸已经用完。
傅炎铮正睡间,忽觉得似有人恶作剧在自己被窝中塞了一团雪一般,后腰处一阵冰冷,随即转醒,意识到此时四五月的天气,哪里来的冰雪。伸手向后腰摸去,手甫一触及后腰便传来一阵如针刺般的尖锐疼痛。傅炎铮不由得呻吟出声。
张云旌听得傅炎铮的呻吟之声,起身点亮了油灯,映着灯光向傅炎铮后背瞧去,眉头紧皱说道:“来了!”
傅炎铮忙问道:“什么来了?”
张云旌答道:“黑刀之毒。”只见傅炎铮后腰出一个寸许的伤疤正隐隐泛着紫色。
那冰冷的感觉凝聚在一处,如一个刺骨的核埋藏在皮肉之下,并不扩散也不会因温暖而融解。傅炎铮强忍痛苦问道:“发作的时候怎样可以减轻?”
张云旌沉默了片刻,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
傅炎铮犹抱着一丝希望说道:“那你发作的时候怎么不疼?”
张云旌淡淡的说道:“我习惯了。”
傅炎铮蜷缩着身子咬着牙说道:“这痛,怎么可能习惯得了?”
张云旌说道:“这毒伤也许会伴随你一辈子,好在它并不致命,总有一天你也会习惯的。那时候你会发现习惯了并不是好事。”
傅炎铮重伤之后身子虚弱,不一会儿便痛得昏死过去。张云旌替他盖好被子,便重新躺下了。
傅炎铮醒来的时候,天色已亮。疼痛消退,身上出了一层粘腻的汗液。傅炎铮起身出门,看见张云旌正在院中劈柴。
张云旌见傅炎铮过来,扔给他一把斧子说道:“夫人和范嫂生活不易,住在这里就帮着做些事情。”
傅炎铮捡起斧子跟张云旌一起劈柴。只见张云旌对着一个碗口粗的枯树枝,一斧子劈下那枯树枝应声断成了两截。而傅炎铮用力劈下,只在树枝上留下了一道斧痕却震的自己虎口生疼。傅炎铮赌气用力不停得砍着,十几斧下去终于将那树枝砍断。刚砍了四五段,便已累的手臂酸软。
傅炎铮心中烦怒,按照从前所学修炼之法,暗暗调息运气。一丝细微的真气自丹田中生出,傅炎铮引导真气游走任督,行至命门出,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傅炎铮忍受不住痛得跪倒在地。那一丝真气也已消失无踪。
张云旌见状说道:“你不用急于练功,目前你的情况是没办法修炼任何内功的。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都不会武功,但仍然能活的很好,所以武功并不是必须的生存技能。”
傅炎铮站起身来将斧子往地上一摔,转身进了房中。
呼延夫人见状,走进房中,见傅炎铮蒙头躺在床上。便坐在床沿上,伸手拍了拍傅炎铮说道:“铮儿,你小的时候娘没有机会照顾你,现在你长大了,但娘还没老,以后就让娘来照顾你,在娘眼里,你永远都是孩子。”
傅炎铮掀开被子,只见呼延夫人面带笑容看着他,登时眼泪便流了出来。傅炎铮伸手把眼泪一抹起身走到院子中拿起斧子开始劈柴。
傅炎铮意识到戚长空的那一刀彻底得击碎了他的江湖梦。从这一天起,他就像个被阉割了的牛,只知道埋头干活,打水,砍柴,种地,对任何事都提不起来兴趣。只是会不时的突然停下手中的活来发呆,流泪。
过了几日,傅炎铮身上的余伤尽消,只要不刻意运气,黑刀之毒也不甚发作。傅炎铮记起药夫子的话来,取出那瓶风虎龙云丹来,吃了一颗,半晌并无任何特别的反应。
这一日张云旌私下对呼延夫人说道:“眼下铮儿的伤已经痊愈,只是他心中仍有几个心结解不开。一个是武功,这一点倒不须费心,日后自能解开。另一个是柯雷之女,她曾与铮儿有一段情缘,只是柯雷贪慕权势已将女儿嫁与梁王世子。此事对铮儿打击颇大。我有一个女弟子,虽比铮儿略大两岁,但英姿飒爽,亦颇有姿色。我想若能撮合他们二人,对铮儿解开心结或有帮助。”
呼延夫人喜道:“如此甚好,就有劳将军费心了。只怕人家女孩儿心高气傲,未必看得上铮儿。”
张云旌道:“这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若是她二人无缘,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当下张云旌寻到正在干活的傅炎铮说道:“我与夫人商议了一下,在城中给你寻了一个差事,活不算沉也能能赚点儿钱学点儿手艺。你准备一下,明日随我进城。”
第二日一早,二人来到长安城中。张云旌径向兰陵坊而去。进了兰陵坊,张云旌站在街口指着那朱漆大门说道:“想必你也知道了,这便是你父亲曾经的府邸。你父亲为人仁义,当年在这兰陵坊中极受尊敬。”
说着张云旌走进了庆祥酒楼,傅炎铮紧跟着走了进去。时间尚早,酒楼中并无宾客。那掌柜的见张云旌进店,慌忙掩住店门说道:“张将军,眼下城中到处都是梁军,你也忒胆大了,怎么敢在城中现身。”
张云旌说道:“顾掌柜不用慌张,正因为梁军认为我不敢在长安城中出现,所以这长安城中倒安全许多。”
那顾掌柜点了点头随后冲着后厨喊道:“香儿,快出来,你看谁来了!”
随着一声答应,那店丫头一边用围裙擦手一边走了出来,看见了张云旌登时一脸欢喜说道:“师父,你怎么来了?来看看你教我那套功夫我练的如何!”说着便摆出架势要打几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