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六,璃都竟下起了雪。
蓝若雪打开窗户,看着白雪纷飞,摊开手掌,有那么几朵雪花飘落在掌心,瞬间化水。
喜鹊取来披风给蓝若雪披上,“小姐,今日天寒,你穿这般单薄,会着凉的。”
蓝若雪浅浅一笑,“帮我梳妆。”
“您要出去啊。”
“很多年没见过下雪了,难得遇见,想出去看看。”
喜鹊给她换了一身月蓝色的锦绣长裙,衬得人越发肤白貌美,头上戴着珠花,最显眼的当属那支精雕细琢的蝶恋花簪。
低调又奢华。
出门的时候,喜鹊怕她冻着,又找来一件披风给她拢着,然后打开油纸伞遮挡飞雪。
从喜鹊手中接过油纸伞,蓝若雪说道:“我今日应该是不回来了,提前跟你说一声,免得你担心。”
“您还是一个人出去啊?今日下雪,您带着奴婢一起吧。”
“不了,我独来独往习惯了,有人跟在身旁反而不自在。”
蓝若雪看着眼前的风雪,纠结了一阵,终究还是对着喜鹊耳语了几句才迈出了步子。
喜鹊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已经迎着风雪出院子了。
她刚刚在她耳边说的是:“我若今日没回来,日后便不会再回来了,你若遇到难处,找二公子帮忙即可。”
喜鹊自是听出了假小姐打算一去不复返的意思,她也知道假小姐筹谋离开多日,可是离开得这样草率,她是想不明白的。
当天晚上,虽然蓝若雪和喜鹊说了她应该不会回来了,喜鹊还是等到很晚,直到丑时将近还没等到人,喜鹊知道那位小姐不会回来了。
奇怪的是今日姑爷也没回,估计是昨夜两人争执,姑爷被气得夜不归宿了。这样也好,那位小姐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走得更远。
鹅毛大雪下了一天一夜,苏寻想了一天一夜,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人怎么会前后差异那么大,是她变了还是他从未真正了解她?
想到后来他实在懒得想了,要走的人总是留不住的,不想让你了解的人又何必苦苦去了解呢?
想通了这个,苏寻决定忍痛放手。
他提笔修书,一笔一顿,写道:和——离——书。
“书”字刚起笔,冷春推门进来,急道:“公子。”
“怎么了?”苏寻停笔抬头看着神色神色慌张欲言又止的冷春。
冷春一脸为难,苏寻又低头继续书写,“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地做什么?”
“沁阳河发现一具女尸,疑是小夫人,府衙那边让您去认尸。”
“你说什么?”苏寻刚刚落下“书”字的最后一点,在冷春说完之后忘记提笔,浓墨在信纸上晕染开来,“书”不成书。
“沁阳河发现一具女尸,疑是小夫人,府衙那边让您去认尸。”冷春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怎么可能?”
苏寻绝不相信那什么女尸是蓝若雪,可是当他赶到府衙,看着草席上冻结成冰的尸体时不得不信了。
那一刻,他的脑袋是空白的,呼吸是停滞的,手脚是颤抖的,若不是冷春扶着,他连站都站不住。
“怎么会……她……她怎么会……”
苏寻断断续续的说着话,却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
“苏公子,节哀。”
尸体是几个雪后在冰面上戏耍的孩童发现的,发现的时候尸身冻在冰层里,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人凿了出来。
如今确认了死者身份,作为死者丈夫,苏寻应该被例行问话的。但是看他深受打击的模样,人又是将军府的公子,府尹只好先传喜鹊问话。
本想替蓝若雪隐瞒行踪的喜鹊,知道她死了便是半分不敢隐瞒了,府尹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府尹问:“你家小姐何时出的门?”
喜鹊答:“昨日早上。”
府尹又问:“出门做什么?”
喜鹊回答:“看雪。”
府尹再问:“你是她的贴身丫鬟,为何不跟着?”
“小姐喜欢独来独往,不让我跟着。”
“早上出门夜半不归,为何不上报?”
“小姐跟我说了她可能不回来,让我不要担心。”
“她还说什么了?”
还说什么了?喜鹊想了想,想起蓝若雪最后的耳语,终于想明白为什么她走得那般干脆,原来她说的离开不是离开是非之地,而是离开人世……
“本府问你话呢,你家小姐临走前还说什么了?”
“她说她若昨日没回来,日后便不会再回来了’。”
这话一听就是诀别之言。
“你就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喜鹊愚笨,当时只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她是跟人私奔了?”
“不是。奴婢以为小姐是跟姑爷置气,没想到……”
“置气?为何置气?他们吵架了?”
“前一晚,他们起了争执。”
“为何争执?”
“不知道。”
“争执些什么?”
“不清楚。”
……
根据喜鹊的证词,府尹从苏寻那里证实他和蓝若雪的确在前一晚发生争吵,再结合最近的流言,蓝若雪的死因被定为“自戕”。
“不可能。”苏寻怎么都不相信蓝若雪那样的人会自杀。
府尹只以为他是痛失爱妻,不愿接受事实。
等苏煜来的时候,苏寻像看救命稻草一样看着他,“她不可能自杀的。”
苏煜心下一惊,又镇定道:“尸身就在你面前,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不。”苏寻摇着头,看着蓝若雪身上冰层融化之后清晰的脸庞,“她一定不是自杀的,她没有自杀的理由。”
“理由?人言可畏,坊间那些流言蜚语,足已。”
“不!她根本就不是会在意那些流言的人。二哥你知道的,她向来我行我素。说得好听是不畏世俗、不惧人言,实际上就是不要脸面、不知廉耻,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因为那些流言活不下去?”
“弟妹好歹也是你曾经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如今怎的这般说她?”
“你不知道。她……她和沈砚……她们……我知道她们之间的事,她也知道我知道,可她就是能面不改色、毫无所谓地跟我谈沈砚,不觉得理亏也不觉得羞愧,明明是她对不起我,还理直气壮有恃无恐。你说她这种没心没肺的人会因为别人的议论就投河吗?”
“她对你是有心的。”苏煜沉声道。
如果没心,只需散播那些流言即可,何必在他面前自毁形象?多此一举无非就是为了在他面前败坏好感想让他淡了情分,不至于她“死”后还住他心上。
倒是没想到这样会适得其反让苏寻生了疑。
“她对我有心?呵!”苏寻心里苦,“我曾经也以为她对我是有心的,就算对我没心,对她心中的旧人总是有心的。但这些通通都只是我以为,她根本没心,对谁都没心,谁都不在乎,更不会在乎那些无关紧要之人的非议。她根本不可能因为那些流言跳河的。
二哥你……你善查案断案,你帮忙查一查。”
苏煜还想说什么又怕说多了反而惹苏寻多想,只好先顺着他,“好,我去沁阳河附近查探,你别太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