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搜索者与痕迹

　　“我也听过关于那场事故的新闻报道，因为飞机失事直接掉到江里面，这在世界空难史上都是比较罕见的，据说当时幸存者不超过5个人，其余400多位乘客的尸体也被陆续打捞上岸，现场情形真是惨烈无比......”龙刚强本来还要接着做些评论，不巧被程春燕跺了两脚，才留意起牡丹小姐脸上的伤感。

　　“诚如你所知道的，我的父母在那场事故中不幸遇难，但弟弟却奇迹般地在江面上被附近赶过来的一艘渔船给救起，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当我还沉浸在失去双亲的巨大悲恸中时，医生却告诉我，弟弟的脑子出了些问题，也许是事故留下的后遗症，变得不像以前那样灵光了。听了医生的话，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缓过劲来，紧接着便生了一场大病。人就是这样，仿佛觉得整个人都死过一次之后，意志反而变得更加坚强起来，也没什么好怕的了。那段时间幸而有男朋友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和弟弟，于是等自己痊愈后，他就变成了我的老公。对了，我把照片也带过来了，你们看。”

　　其间，牡丹小姐从皮包里掏出一张六寸大小的塑封照片，递给对面坐着的龙刚强及程春燕。

　　照片上凑成一排的三个人里，中间穿白色连衣裙的不用说是白牡丹，只是当时似乎还没有将头发垂下来形成如今的造型，而是很妩媚地头戴一弯在夏日阳光中闪烁光芒的浅粉色发箍，她右手揽着的男人是个异常高大俊俏的小伙子，看起来跟牡丹小姐本人有几分神似，而揽着她右肩的男人相貌也不逊色，多了几分成熟稳重，个头上比他右边两个人还高出一个帽子。居中的牡丹小姐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靠右的男人也显得极其平静，左边的人也挂着些笑意，却显出保护者的稳健感，猜得没错的话，他就是白牡丹的老公。

　　“照片右手边就是我弟弟，白明亮，左手边是我丈夫，卓越。这是前年夏天我跟卓越一起和弟弟去K城玩的时候照的，对了，我把他们的名字都记在照片背面了，或许对你们有帮助。”说话的时候，牡丹小姐没有跟龙刚强等一道用眼光扫视照片表面，只是不自觉地用手指微微掐住皮包上方开口的位置，令人觉得很不自然，就像是在守护包里的某样物品似的。

　　“跟弟弟最后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白牡丹终于触及到了问题的实质，脸色也显得更加苍白，“自从遭遇那次飞机事故以后，他出门连轿车都不愿意坐了，我们只能陪他一同坐公交车。我家小区门口正好有一趟公交车停靠，是为了方便小区居民的出行。每次带弟弟出门，从家里步行到车站也就两三分钟的时间，加之我常常在这个健身房跳跳有氧操，就是节奏最慢运动量最低的那种，这座小楼门口又是那趟线路的起点站，交通方便了，弟弟在家也闲不住，来的次数一多，连弟弟对这条线路都再熟悉不过了。虽然他脑子反应慢点，但生活都能自理，后来就经常会从家里一个人跑过来，我在的时候就看我跳跳舞，然后陪我一起回家；我不在的时候就独自上这里来喝喝饮料，我就事先跟经理打过招呼，如果弟弟忘了给钱的话，赊欠的部分就由我来补齐。”

　　见龙刚强跟程春燕都聚精会神地倾听，牡丹小姐又接着讲起来：“然后二月七号那天下午，因为不是快过年了吗，就跟老公去市区的大超市买了好多年货，他再开车带我来这里，然后自己先回家，让家里的保姆提前预备上。等我下车准备上楼的时候，才发现弟弟正一个人在下面喝饮料呢，于是进去跟他打了个招呼，嘱咐他就在这里边休息边等我跳完操出来，再一起坐公交车回家。当时答应得好好的，等真的跳完一个小时出来领他时，却怎么都找不着了，打弟弟的手机，结果是关机，弟弟虽然脑子转得迟钝点，但平时给他电话他都要接的......我觉得事情不妙便赶紧给家里打电话，电话是保姆接的，说是男主人到家把东西交给她后没开车就出去了。我心想没开车的话应该走不太远，便又给老公打手机，谁知对方电话竟然也关机了...。。”

　　说到这里，白牡丹低声啜泣起来。

　　“然后呢？你丈夫回家之后跟你怎么说的，出去找你弟弟了吗？”龙沉寂了两分钟，见对方没有继续讲下去的表示，忙这么提示道。

　　“没有‘然后’了，整个情况就是这些。”牡丹小姐呆滞地摆摆头。

　　“什么意思？”龙刚强跟春燕心里突然产生了某种不好的感觉。

      痕迹。

　　“从七号到现在，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弟弟跟我老公。他们就像从人间凭空消失那样，总之再也联系不上了......这些天下来，我把所有可能跟他们有接触的人都排查了一遍，还及时报了警，但什么线索都没有。我总开着车来回穿梭在这里与住地之间，中途有人的地方我都停下来打听过，公交车也反复坐过了，却连弟弟跟老公的丝毫痕迹都没有发现。家里的存折，老公的护照和衣物行李，仍好端端地摆放在家里。直到最近两天心脏跳得厉害，我忽然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他们是不是被人绑架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怎么也没有人通知我，问我要钱把人给放回来呢？要不然就是......”牡丹小姐后面的一句话没有说完，便捂面哭了起来。

　　“抱歉，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只见春燕丫头皱了皱眉头，“你丈夫跟你弟弟的关系怎么样？特别是在发生那场事故前后，有什么不同吗？”

　　“你的意思是......”白牡丹一怔，很快反应过来程春燕问话里的弦外之音，相当肯定地摇了摇头，“不会有你想的那种事情，这一点我绝对可以保证！他们的关系向来都极纯粹，极要好的，我是指，无论是弟弟变成现在这样之前还是之后，我老公都是一个非常好的丈夫，仅仅这样而已。”

　　牡丹替二人申辩之际，龙刚强仔细观察了她的表情和语气，似乎不像是在说谎，转头又想，如果不将白明亮跟卓越的失踪联系起来考虑的话，问题显然就要复杂得多了。

　　假设白明亮是因为脑子不好使的原因走失的，那卓越的不辞而别又该作何解释呢？茶艺屋中的诡异之气，究竟从何而来？

　　“不过，冒昧地问一句，”龙忍不住插话道，“其实刚才我就想问你的，牡丹小姐的皮包里是不是装着什么特别的东西，看你的样子，似乎还在犹豫要不要拿出来给我们看，是这样吗？”

　　“哦。”白牡丹的神情曾有一瞬间的失常，但很快就调整过来，她静静地再度拉开那只紧攥在手里银灰色的皮包链，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一团包袱皮样子的手绢放到桌子上，又一层一层地在对方眼前打开。

　　用手绢包着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在牡丹小姐完成上述一系列动作时，头脑中设想了数十种可能性，随着手绢被层层剥开，之前那种不安的气氛逐渐在这间并不算大的茶艺屋中聚集，蔓延，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却令龙刚强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焦灼......石头，怎么只是一颗乒乓球大小形状不规则的透明石头呢？

　　随着内容物完全暴露在三个人面前，龙刚强和春燕丫头心中的疑虑非但没有解除，反而更加强烈起来：如果这东西只是一块石头，玻璃，或者说得高级些，白水晶，白牡丹也不至于这般讳莫如深，需要靠龙的直觉和敏锐的洞察力才能给追问出来！

　　那么，这块‘石头’的出现，又将引出怎样的信息呢？

　　“这是我弟弟留下来的东西。那次事故发生后，我就经常见他拿在手里面端详。我也问起过这块水晶的来历，但他每回都只是冲我神秘一笑，正经八百地告诉我说，这是MINREN送给他的‘宝贝’，叫做魔玉。至于什么是‘MINREN’，‘魔玉’又是什么东西，弟弟却不愿讲给我听，甚至不愿写出这几个字来给我看。虽然觉得好奇，也在网页上搜索过，发起过问询，结果证明都没有人真正知道，无非给出些他们个人的猜测什么的。后来我就越发认为这种说法本身就是弟弟编造出来的，至于为什么编出这样令人费解的东西，就不得而知了。在弟弟不见之后，这几天在家里整理杂物，看看能否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时，在弟弟的枕头底下偶然发现了这个。”

　　MINREN，魔玉？

　　龙觉得奇怪，一个智力严重受损的人，还能不能杜撰出这个看似复杂的小说系统？

　　当然，人类在某个方面走向癫狂后开启其他方面天赋或创造性的说法，也并非缺乏先例，例如崇拜“超人意志”的德国哲学家尼采，他所提出的许多重要观点，到底是在发疯之前，还是相反，在他发疯以后？

　　当龙试图拿起这块被白明亮叫做魔玉的石头研究一番时，竟本能地产生了某种敬畏感，或许是年代久远，本身带有的灵性就很强？

　　或许真如白明亮所言，它所承载的是其主人MINREN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