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煜沿着将军府到沁阳河一路问询,不得不说,蓝若雪这戏是做足了的,她先后找了冷思月和沈砚。
跟喜鹊一样,蓝若雪和冷思月说了些如云似雾的告别话。
沈砚那里,他什么都不说,苏煜也没有多问,只说了一句:“事已至此,不该说的就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了。”
除开这些,还打听到蓝若雪在相思桥上站了许久。
十六那日,是璃都的第一场雪,不少人泛舟赏雪,也有不少人看见蓝若雪独自一人立于相思桥上。
匆匆而过,也没人多想,只有一位多愁善感的书生看出桥上之人的孤独萧瑟,他返程之时,那人还立在桥上,似乎位置都没挪过,衣帽上已经落了一层白雪。
“夫人可是遇上什么不如意的事了?”书生忍不住上前搭话。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又有什么是如意的呢?”
“这不还有那十之一二是能叫人称心得意的嘛。夫人身着锦绣头戴金钗,你看我家道中落,经商折本,科举不中,心上人另嫁,昔日好友见了我不是躲着就是戏笑,可这飞雪入眼、山河入梦便教人舍不得尘世浮华。”
“我不喜欢飞雪,也不喜欢山河。”
“小生只是以自身作比,夫人总有割舍不下的人、事、物吧?”
……
“然后呢?”苏寻急切地问道。
“然后……然后她说‘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她还拔了头上的金钗赠与我,说相逢即是有缘,让我拿去振兴家业、娶妻生子。”
书生拿出金钗交还给苏寻,面露愧色,“此物贵重,我一时震惊犹豫,回过神来夫人已经走远了。我本来想追上去多劝慰几句的。我应该多劝慰几句的,也许她就不会……”
书生絮絮叨叨地说着,苏寻却神色复杂地看着手中的金钗,那可是苏家送去蓝家的聘礼啊,就这么被她随随便便地送了人,当真是一点也不把这场婚姻当回事。
可就算是这样,她可以走,他会放手,为什么要跳河呢?苏寻怎么都还是不愿相信。
“怎么会呢?她应该盼着和沈砚……”
“咳!”苏煜打断苏寻的自语,送走书生,再返回来对苏寻说道:“你要让所有人知道她不贞不洁,不守妇道吗?”
“她那样的人,做都做了,哪里会害怕别人知道?”
“所以呢?她不在乎你就要弄到人尽皆知?她不在乎她的名声脸面,死了一了百了,你也不在乎苏家的脸面了?”
“不是,我……她根本就是奔着和沈砚双宿双飞去的,怎么可能投河?她的死定有蹊跷。”
苏煜真的是服了,他知道他家小弟轴,却没想到这么轴。他四下看了看,也不知玉若有没有在附近关注事态的发展,他没办法说服苏小五啊。
苏煜缓了缓,想了想,苦口相劝,“小五,你认为弟妹对你无心,你认为她对沈砚有情,你说这些都只是你‘认为’,如今你认为她不会投河,也只是‘你认为’而已。
喜极而泣,气极反笑,淡然潇洒到极致的背后也许正是不为人知的心酸苦楚。你很清楚,你其实并不了解她,你认为她不可能投河,你认为她没有投河的理由,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不是没有理由,只是不知道她的理由罢了。”
“是这样吗?”
“是!如果只有弟妹对喜鹊和冷掌柜的临别之语,你可以怀疑她是去找沈砚。可她在相思桥上落寞失神,好多人都看见的。”
苏寻心中的坚定不移被一寸寸瓦解,苏煜拍拍他的肩,“事已至此,让弟妹入土为安吧,给她留个体面,也给家里一个体面。”
不知是为了所为的体面,还是接受了蓝若雪自杀的现实,又或是自己想通了,苏寻和蓝若雪单独呆了一个晚上之后同意将她入殓。
她自杀的理由并不光彩,所以对外蓝若雪是失足落水。
不管是失足还是自尽,蓝若雪这种意外身亡的人是不能在家里停灵的,所以另外找了一处别院设置灵堂。
苏寻在棺椁前烧着纸钱,苏煜从旁接待来吊唁的客人。蓝若雪毕竟是小辈,来的人不多,大都是苏寻最近在官场结交的同僚。蓝若雪素日不爱与人交往,真正冲着她来吊唁的人,只有冷思月和沈砚,还有吴由。
吴由冲进灵堂,直奔停尸棺。
她的母亲,堂堂魔族圣君兼一代仙君的夫人,传闻她的修为举世无双曾在数次大场面中死里逃生,如今竟落了个溺水身亡的下场,还说是意外。
怎么可能?要么死的不是她,要么就是她被人害了,绝对不可能意外身亡。
看着棺内的尸体,“蓝若雪”那张脸因为冰冻并没有腐化的痕迹,身上的冰全融化之后看着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吴由别的不知道,换颜术他还是知道的。
换颜术是靠施术者的术法维持容颜的,如果施术者死了,靠术法维持的容颜也会随之消失。棺内如果是她母亲的尸体,为什么那张脸没有变呢?
吴由觉得事有蹊跷,想探个明白。
手刚入棺就被苏煜抓住了臂膀,吴由回过头来,苏煜看着她的眼睛严肃认真地摇了摇头。
“苏某知道吴大夫与弟妹交情颇深,但斯人已逝就莫要惊扰亡灵了。”
苏煜背着苏寻,眼神中的深意简直不要太明显,吴由不傻,瞬间确定其中必有隐情。到底是什么样的隐情,她倒是没什么兴趣,只要棺材里躺着的不是她亲娘就行。
反正只要她亲娘还活着,那眼前这一切不是她主使就是她默认的,她这个不被待见的女儿就不拆台了,免得更不受待见。
于是吴由上了一炷香就离开了。
送走了吴由,苏煜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沈砚又来了。
一直失魂落魄、面无表情的苏寻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
“若雪死前跟你说了什么?”苏寻并未抬头,只顾着眼前的火盆,一张一张的纸钱麻木地往里投。
说起这个,沈砚有苦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