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季 冬
44 谁将是被选中的人？
第一场雪登场，宣告冬来了，雪花细柔温润，紧一阵，疏一阵，如江南三月雨，柔化粗粝的世界。在这雪墙上，可以写诗，可以抒情。可以将一个屋顶和窗户，划上框线，点上灯光，写上祝福，寄给某人。野鹅们在雪地啄食，欢天喜地，它们在围墙外。
柔柔的雪花不间断飘落，似糖霜包裹铁丝网，一层又一层，将铁丝网化成糖霜，流淌入地，消失不见，雪花使天与地一片混沌，天本来就是混沌宇宙的一个小小角落，人在椭圆的轨道中转过来转过去，无以寄托，故指混沌为天。
雪花淋在白桃花的面颊上化成小溪跳动，她想往前走，双脚却冻结了。
一个黑点从白雪中显现，轻悠悠渐变，渐大渐长，变成一条人影，人影从头到脚裹一袭黑袍，露出一小片白皙俊俏的脸。她对白桃花招手，白桃花不由自主跟随其后，往会议厅飘去。会议厅里暖烘烘，灯光雪亮，多人在排队，等着上电脑。两边靠墙电脑桌边坐着的人在发邮件，或是下载音乐。前方有个舞台，用作开重要会议，文艺演出，周日布道唱圣歌。舞台边有个大型木头箱子，躲藏在灯光照明后面。
餐厅里人声鼎沸，座无虚席，晚餐有好货：烩鸡肉，黑豆泥，白米饭，墨西哥卷饼，蔬菜是洋葱沙拉。将鸡肉和蔬菜包在玉米饼里嚼，很劲，很香，也可将鸡肉黑豆泥拌白米饭。每个人的吃相贪婪粗鄙，像是饿了几天的动物。女人若被丑陋的衣服包裹着，坐在寒碜的餐厅里，有什么心情讲究饮食礼仪？
外面雪停了，蟹爪水泥道上全是雪水。夜色迷茫中，一条条灰色人影，颠着吃饱的胃，迈着沉重的脚步，喀嚓喀嚓踩在雪水上。满足的她们在湿冷的空气中用鼻子吸进滋润的空气，再微微张嘴让气从里面穿过舌头牙齿挤出一些字，呲兮噗孚，然后缓慢悠长吐出来，这样吸气呼气数个来回之后胸口畅快了许多，胃不那么沉重压在胸口了。
XL就这样减掉了一些胃的负重，跨进会议厅，要给斯坦利发邮件。斯坦利没能来探监，他上次发邮件来说母亲突发脑梗，半身不遂，生活不能自理，需要他照料。XL认为，未来再见面的机会不多，省了这一次更好。她只是想要发邮件问候他以及他母亲而已。
XL看见白桃花坐在舞台那边的箱子上，阴影里，她的脸灰白。XL对她招了几下手，她们俩说好在这里见面的，可是白桃花没有回应，她的脸看起来很认真，看着前方的一个点。
--变形虫，你是从那个宫殿里来的？白桃花轻声问道。
阴影中，变形虫的声音依旧：是的，那里是我的出生地。我本是奥丁的作品，不是由人类繁殖的后代，他将我放在人间体验人类的生活，监狱生活是他预先设计的，让我体验人类多层面的邪恶。
--变形虫，领我去你的宫殿，我实在厌倦了监狱，这十多年，将我腐蚀空了。我知道那个宫殿不在这个污浊世界，在另一个清明世界。
变形虫摇摇头：白桃花，你的时间还未到，我不能提前带走你。
变形虫说：大厅里有6个人在上电脑，有十几个人在排队等候，总共将近20个人左右。其中三人将会在不久后去世。有一只魔瓶将被打开，被邪恶的手扔出来，戕害人类。我们无法阻止，因为这是地球逃避不了的灾难，将有一场病毒疫在人类中流行，将会有数百万生命死去。大厅里的人中，有三个人将不幸感染病毒不治身亡，剩余的人当中有半数感染但痊愈，不过她们的健康将永久受到损害，再不能回到良好状态。我将在幸存的健康人中挑选出我们需要的人带走，成为我们的鹿精灵，白桃花，你也是其中一个。
左边电脑桌三个人，一个是地狱龙舌兰，她在下载音乐。她双目含愁，很久没有听到玛塔的消息；一个是波斯猫，发邮件给萨顽，在上个邮件中，萨顽对她告白，说要来监狱做狱警，能和她朝夕相处，波斯猫好笑死了，一个机器人来做狱警会是什么样的景观？另一个是织娘，下载流行歌曲，她很少写邮件，有时候电话和儿子聊天。右边电脑桌是一个新来的伊朗女人，间谍罪，她必须穿囚服，可以包头巾，她在下载阿拉伯音乐；一个是娜塔莎，她发邮件给给母亲，是她写的小说的部分章节，她将出狱离境回国，她让母亲预先找出版商，等她回去后出版她写的小说；另一个是露西，她告知远在非洲的姐姐自己将要被遣送回国的大概日期，移民遣送站无法发邮件。那边排队的十几人面目模糊不清，灯光照不见她们。
白桃花寻思：这些人，有谁将会被选中呢？ 被选中死去，活着，被选中成为鹿精灵？
--变形虫，既然你们选中了我，为什么不能让我现在就跟你走？
白桃花话音刚落，大厅的灯光忽然熄灭，霎时一片黑暗，每个人都被惊吓，但，没有人尖叫，大厅里鸦雀无声。
过了几十秒，灯光再次亮起时，XL已经发完邮件，她起身走到白桃花身边问她发生了什么，她说变形虫来过了，我们刚才好好对话着，就突然断电了。
XL瞪眼：她?变形虫来过？
白桃花言之灼灼：我被选定了，我将离开这浑浊的世界，变形虫将会带我去宫殿。
XL真的迷糊了，她没有看见变形虫，没有看见任何人和白桃花说话，白亮灯光下，那边，除了白桃花自己，一个人影也没有呀！但，她没有这样说，不要去破坏白桃花心里的期盼和向往，但愿一切如她所言，由着她自己高兴吧。
白桃花并不感觉到XL的念头是什么，也不理会XL脸上诧异的表情，认真说：我确定，变形虫真的来过，她还会再来，来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