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令J失望的是,第二天的建业里的工地上一片寂静,只有野猫的影子偶尔出没。他不甘心,连续在那里守候了几夜,常常拍照,幻想那片红唇能突然跃入镜头,但最终都无功而返。失落的J,在那盏艺术品灯到建业里之间来回地走。
但是,那么多趟空景照拍下来,J倒是对建业里的老房子重新提起了研究的兴趣。
J特地去了图书馆翻阅资料,读到这段介绍:“在改造前,建业里曾经是上海最大的石库门里弄建筑群。正如弄堂门楣上所写的‘1930’,是1930年代由法商中国建业地产公司建造而得名,也是当时法租界区域内第一个以中国建筑单位命名的住宅群......。上海的石库门建筑,分早期型和后期型两种,建业里是后期型石库门的代表。”J随着资料中的描述,仿佛从建业东里走到了建业西里,走进了房子里的天井、客堂、后客堂、楼梯间、厨房,二楼的前楼、后楼、楼梯和亭子间,三楼的亭子间和晒台......
他在早晨5点50分醒来。
最近,越睡越晚,醒的时间却越来越早。
他在早晨7点24分醒来。
醒来后,他最喜欢在朋友圈转发歌曲,算是每天上班前给自己一个激励,也给身边朋友们加油鼓劲。
他在早晨9点38分醒来。
终于,睡了趟很畅快的好觉,红衣女郎的身影也在他的脑海中慢慢淡去。
又过了两个多月。某天晚上,J再次路过建业里,虽然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走进了大门。J觉得,这个弄堂真的很可惜,那么多老的石库门房子,现在都推倒重建,这要花多大的力气才能重新修复。
正想着,红衣女子竟然奇迹般地出现了,亭亭伫立在J眼前。J赶紧抢前几步,快速按下快门,女郎这次倒没有躲闪离开,反而迎面走了上来。
“嗨,你跟踪我那么久了,偷拍我那么多照片,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红衣女子问得那么直接,J不由脸红了起来。“哦哦,对了,你看过安东尼奥尼的电影《放大》么,就能理解摄影师的癖好了。”J灵机一动,答道。
“当然看过,不就是一个摄影师在公园里拍到谋杀案的故事吗?”
“是是,非常惊世骇俗的叙事方式,以及蕴藏深刻的哲理,尤其最后揭示那起谋杀案时,是把照片洗印放大后发现的......”J觉得遇到了知音,兴奋地回答。
“对的,你也看过的哦,我还喜欢他《奇遇》《蚀》《红色沙漠》三部曲......”女郎说。
“我,也喜欢......前些日子刚复习过《蚀》......”J说。
“那,你喜欢《小城之春》么?费穆导演拍的,李纬和韦伟主演,老上海电影,比安东尼奥尼那批意大利新现实主义导演要更早讲男女之间感情的疏离状态的。”女郎的神情,好像费穆还有那些老上海演员是她最好的朋友一样。
“当然。你也那么喜欢老上海电影啊,当年拍得都很棒的,就像这些老建筑,经典,隽永。”J回答的时候,眼神里也流露出对那个年代无比的憧憬与崇敬。
他们边聊边走出建业里进了隔壁酒吧,J觉得自己撞了大运。女郎点了杯Mojito。昏暗的灯光里,酒吧黑胶唱机里放着迈尔斯·戴维斯吹奏的爵士乐曲,法国新浪潮名作《通往绞刑架的电梯》的电影配乐。“叫我R好了。”她喝了口酒,又点燃一支ERA牌香烟,“其实,我以前小时候就住这里。”
“我叫J,上的小学就在旁边,那讲不定真的见过。”J两眼放出光芒。
“嗯,有可能,哈哈。你什么星座的?”R咯咯地笑着问。
“双鱼座。”J回答。
“哈,我也是,双鱼座。”R十分开心。
“双鱼座,是不是那种,既苍老,又童趣,非常多面性格的星座。”J其实也研究过星座,他觉得那是了解一个陌生人,以及和陌生人交流最好的方式。
“对对,我们都是老人加小孩的结合体,看尽世事沧桑,但又活得纯真可爱。”
“你也喜欢研究星座?”R觉得J很有趣,又问道。“你职业就是摄影师?”
“对哦,你是做什么的?”J也问R要了支ERA烟。
“我会唱歌,还会跳芭蕾舞。”R露出俏皮的眼神。
“啊 ,你不是......Y吧?!”J惊异地问。
“当然不是,你搞错人了吧。”R快笑出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