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死去活来
书名:清流 作者:贺兰山阙 本章字数:6818字 发布时间:2022-11-14


人说黄泉路,若到了宁古塔,便有十个黄泉也不怕了!他生若得流徙沈阳,便是天堂之福。——方拱乾。

 

先遣南闱科场举子们的家眷也纷纷而来,络绎不绝。家中父老,子女相继皆受牵累而长流这塞外冰天里。亲人团聚,更是别有一番苦楚。城里城外,哭声一片。

这些亲眷的到来,给举子们带来些钱粮和寒衣,有了家人的陪伴,令他们稍有慰藉,生活也略有好转。这段日子,兆骞更是在忐忑中度过,每有车马进城,他都跑过去张望,期盼且又惶恐,不知将如何面对亲人。

现在,兆骞所剩的钱两已所剩无几,平日生活捉襟见肘。好在来时御寒的衣袄尚充足,他又挑出一件,请钱威媳妇裁小,与怀仁御寒。

兆骞在江南时,五谷不分,从未因柴米油盐犯过愁。现在生活所逼,全得靠自己来生火做饭。好在遍地有树枝可拾,柴火充足,兆骞时常在柴门前,斧凿冰块,以煮糙米和野菜充饥。一到晚上,北风呼号,房屋四处漏风,爷俩就身披着被褥,挤到炕头取暖。

方拱乾念兆骞一介书生,养孩子不易,时常接济。姚其章、张明荐、伍谋公、庄允堡等同遣的举子得知兆骞窘况,也都纷纷推食相飨。

年关将至,方拱乾和儿子孝标、章钺又提着酒食到兆骞寒舍造访,钱威也来凑个热闹。

几人围在炭火盆前聚饮,兆骞谈起那户土人曾对他说过,在沙岭东十余里,有一座石头垒起的古城。城围三十里,石砌的女墙完好无缺,城内外街道隐隐可稽。瓦砾遍地,多为金碧色,当地人称之为“东京”,内有一尊古佛。当地人经常能看到城上似乎笼罩着一层变幻不定的云气。

方拱乾听后也颇感玄妙:“听此说来,此城颇具帝王之气,看来,这‘东京’定是某朝国都,能尊佛崇儒,这都城必曾盛极一时!”

他们商议明年春暖花开之时,同去踩踏。这时,驿站的站丁送来一封书信,是从盛京发来。

“是子长,子长来信了!”兆骞兴奋地拆开信札,看了半晌,默不作声,方拱乾接过一看,也神色黯然,口中念道:“大和尚功德圆满,往生极乐,实乃脱离苦海,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他像是在说一桩喜事,眼里却噙着泪花。

大和尚函可圆寂了。

兆骞把怀仁带走后,函可和老僧劳作之余,全心修订他的诗集《金塔铃》,终编订完毕。一日,大和尚忽说:“我十日后必去”。随后召集弟子,作些告诫和勉励,将自己的衣服、拂尘、如意、杖笠等物都分给众人留念。然后他便赶往辽阳首山驻跸寺,嘱咐众人道:“行后全躯付浑河。”并留下一偈曰:“发来一个剩人,死去一具臭骨。不费常住柴薪,又省行人挖窟。移向浑河波里赤骨绿,只待水流石出。”

众人环跪乞留肉身,哀恳再三,函可乃默语。

在弥留之际,好友李呈祥、郝浴等守候在侧,函可一直闭目不语。郝浴低声探问道:“师有何末后句?”函可睁开眼睛,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吾思吾岭南耳!”说完便端坐而逝。时顺治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七日(1660年1月9日),和尚世寿四十九,僧腊二十。翌晨仍颜面如生,郝浴拊其背而哭之,和尚双目忽张,两行泪流于面。

函可圆寂后,他的弟子及生前好友于当年十二月初四他生日那天,龛其肉身于千山龙泉寺,两年后又迎至大安寺。此后,人们皆称其为千山和尚。康熙元年(1662年)六月十九日入塔,塔在千山璎珞峰西麓双峰寺。

然而,在函可圆寂百年后,再遭劫难。乾隆四十年(1775年),在检阅各省呈缴应毁书籍时,发现有千山和尚诗本,“语多狂悖”,于是谕盛京将军弘响和盛京工部侍郎兼奉天府尹富察善,着两人确查函可在盛京时,曾否占住寺庙,有无支派流传、承袭香火,及有无碑刻字迹,查明据实复奏。

富察善等得旨不敢怠慢,调查后上奏:“《盛京通志》内载千山和尚来至沈阳之千山双峰寺,建有小塔,当即驰赴查明,并无承袭支派,唯双峰寺查有函可碑并语录诗句。其支派僧人法员等实皆愚蠢,均务农山僧。查函可系获罪发遣之犯,胆敢放荡诗词,肆意狂悖,请将双峰寺所遗碑塔,尽行拆毁,及《盛京通志》内所载事迹,逐一删除报闻。”

他的《千山诗集》、《千山语录》都被列为焚毁书,身塔和塔碑均遭拆毁。若不是富察善奏报多有隐瞒,恐怕双峰寺僧众也难逃劫难。

寺僧哭曰:先师生前早有先见,他默许留其肉身,用意深刻,否则,清廷必迁怒于其身后僧众。

兆骞让怀仁燃上香烛,说道:“大和尚对你有再造之恩,如今已往生西方,这就给他上柱香,磕几个头吧。记住,今后不管你走到哪里,都要记得大和尚对你的教诲。就是忘了我,也不可忘记他!”

怀仁难过地哭道:“大和尚死了!什么往生极乐,死了就是死了,我再也见不到大和尚了……”

兆骞道:“你忘了,大和尚从前是怎么教导你的!”

怀仁抽泣道:“大和尚就是骗我,你们全在骗我!”

怀仁痛哭了一场后,乖乖面向西南磕了三个响头。从此,兆骞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依托。他不问大和尚到底去了何处,也不再问爹娘什么时候来寻他,在他那幼小的心灵中,已隐然明了。

转瞬间过了年,巴海自京师归来,告诉兆骞一天大喜讯:“吴兆骞全家已被当朝宽赦,免于流徙。”

兆骞闻讯欣喜过望,简直有些不敢相信。

又是端午时,宁古塔迎来了一年中的好时节。宁古塔土民们也学着流人,家家户户也开始学着包起了粽子。

沙岭东十余里外的“上京”城,绿树环抱,郁郁葱葱,野草闲花,分外娇艳。兆骞和方拱乾同赴去年之约,来到这座古城。

古城内,石路车辙,依稀可辨,坏桥乱石,横亘水中,宫殿三重,气象辉煌。

城南一尊高大的石佛,庄严肃穆,旁有石幢年代久远,依旧如初。

两人不禁叹为观止:“这究竟是哪朝的故都?竟与我中原文化如出一辙!”

方拱乾道:“我原本自以为熟读经史,历代典籍无所不知。现在看来,却只知其一半!对如此璀璨的文化,竟浑然无晓,实在是惭愧。”

兆骞感叹:“自从仓颉造字以来,我华夏便有了历史记载。这辽北之地自古各族群纷争不断,王祚更替频繁,却苦无文字,以至其史语焉不详,更不知祖代何来,只靠一代代口头传颂,追至上古神话传说。他们的故事,却都被历史的烟尘淹没了。”

方拱乾慨叹道:“这里虽穷苦,却更臻于老子的无为而治,居民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古道热肠,颇有古风,若非寒苦交迫,堪称世外桃源。

方、吴二人一致以为这里是金国的上京国都,殊不知晓,这里就是曾经盛极一时的海东盛国——渤海国的上京都城:龙泉府。

夏日的时光要比冬天好过得多,怀仁总是愿意和兆骞腻在一起。闲来无事,一大一小就孤单单地坐在柴门旁,打发寂寥的时光。

这天,兆骞准备做饭,米缸里却见了底儿,只剩下一点糜子,正准备给怀仁煮了吃。姚其章兴冲冲地来了,一进门就说道:“我今天在土人那里换来一条儿野猪肉,你爷俩来我家吃饭,改善一下伙食。”

兆骞知道姚其章一家生活也不宽裕,无论如何都不肯,最后姚说道:“你不吃不打紧,可不能苦了孩子啊”,兆骞心想也是,便让怀仁跟他去了。

姚其章一进屋就欣喜地让老婆赶紧把肉炖上。闻着锅中飘出诱人的肉香,久不知肉味的怀仁已馋得偷咽了几下口水。终于捱到用饭,姚的老婆却只给怀仁一小筷头,而后便把肉碗端到一边,一个劲地往自己俩孩子饭里添,生怕亏了她自己的一双儿女。怀仁明白这里是别人家,可一双眼睛却偏不争气,眼巴巴地看着人家的孩子大快朵颐。

姚其章全看在眼里,当他气不过一把抢过肉碗时,已只剩碗底一点荤汤。他骂咧咧地要从自己孩子碗里夺肉,老婆却死拦着不依,两人大吵了起来,两个子女也跟着哇哇大哭,家里一时间鸡飞狗跳,怀仁哪还能待得下去,哭着跑了出来。

怀仁一路跑到河边,盛夏的天气酷热难耐,怀仁褪了衣裤,跳到河里洗澡。河水清爽无比,有鱼儿在水底游荡,怀仁光着屁股在水边尽情地抓泥鳅捞鱼虾,一时忘记了饥饿和烦恼。

不远处,有一人见此情景,他四下里望了望,确定无人后,便悄悄潜入水中,慢慢向怀仁摸去。

怀仁玩的正欢,忽然水里有一双大手抓着他便往深处里拖。怀仁受惊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很快就被那人拖到深处……

怀仁很晚都不见回来,兆骞有些心急。姚其章又来了,手里还拎一小袋稗子米。他见怀仁还没到家,一脸愧色地向兆骞道出了经过。

姚说:“都是家里那个死婆娘!一心护犊子,我已给她教训了一番。”

兆骞听后心中很不是滋味,说道:“你们一大家子人都得过活,嫂子也不易。这事都怪我从前没考虑周全,还请姚兄多见谅才是。”

姚其章更加惭愧,他叹了一声:“话不能这样讲,这孩子从小便没了爹娘,大老远地跟来受罪,将心比心,我又怎忍心厚此薄彼?让仁儿明日再来我家中,我再多换点好玩意,说什么也要给孩子这顿补上!”

兆骞看姚其章脸上,布满了一道道血檩子,知其满是一片诚意,说道:“姚兄的心意我领了,回去也别再难为嫂子了。怀仁今后,谁家也不去,就算饿死,也要跟我一起!”

二人正说着,有人来喊道:“你家小孩儿出事了!”

兆骞顿起一个激灵,忙问来人。那人说道:“你家小孩儿在河边溺水,被人抬到大察玛那里,现在不知道死活。”

兆骞顿觉好像天塌了下来。与仁儿朝夕相处,不觉间有了深厚的感情,他发了疯似地跑到了戴布禄家里,姚其章也紧随其后。

怀仁浑身湿漉,正在大察玛家的炕上躺卧,如死人一般。戴布禄正盘腿坐在旁边,紧闭双目,脑袋使劲地晃动,小察玛穆根在一旁忙猛敲着边鼓,冯氏不停摇着铃铛。萨布素竟也在那里焦急地观望。

兆骞见到怀仁这般模样,心中大恸,哭着欲上前,被萨布素拉到静处说:“大察玛正给孩子施救,千万别坏了仪轨!”

萨布素又向兆骞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今日他执行完军务,正骑马从堤上过,突然看到河里有人在拼命扑腾,赶紧下马跑了过来,一头扎进河里去救人。

当他游到那儿时,水面已恢复平静,萨布素又一个猛子扎了下去,几番摸索,终于将人拎了上来,才发觉是个小孩,萨布素把他拖到岸上,方看出是怀仁。此时孩子已没了气息,他一刻不敢耽搁,忙夹上他一路快马奔到大察玛家中,看还能不能救活。

萨布素回忆,当时水中好像还有个人,见他来救,便潜水游走了,当时救命要紧,也没看清那水鬼嘴脸。不知何人这么歹毒,无端加害这么小的孩子,怀仁要是醒过来,可得看护紧。

锣鼓渐渐停歇,戴布禄缓缓睁开眼睛。怀仁还是双目紧闭,不见任何复苏迹象。戴布禄面无表情,兆骞的心又揪到一处,问道:“怎么样,孩子有救了是吗!”

戴布禄叹了口气说道:“哎,这事难办啊,孩子的幽魂已被地府拘走,任我苦说,下面就是不肯通融。这孩子命苦,在地下一家团聚也未必是坏事。”

兆骞瞬间瘫软了下来,跪地苦苦哀求:“大察玛,人人都说您法力无边,您一定会有办法的,求求你了!”

戴布禄思虑片刻,说道:“要说办法也倒是有一个,可是这代价……”

“大察玛快讲,只要能救活他,要我做牛做马都成!”

“除非……一命换一命。可是这怎么可能,人命金贵,谁又肯拿命去换?”

兆骞终于看到一线曙光,说道:“快拿我来换!孩子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他那死去的爹娘,决不再独活这世上!”

“你真的愿意?这孩子并非你亲生,你这样做值吗?”

“值得,值得!我这条贱命若能换回孩儿,死又能怎样!望大察玛成全!”兆骞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恳请。

“既然决定了,便可不得反悔!你回去交代好后事,躺在炕上等死吧,等你去了阴间,这孩子自然会回来!”戴布禄说着,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兆骞千恩万谢,先回到家里,虽有些将信将疑,还是焚上了香向南方家中拜了两拜,便躺在炕头上等死。他翻来覆去,心中一直琢磨着,牛头马面到底长着什么样,怎么还没前来索魂?平生未做恶事,那十殿阎罗将如何判罚?心中又是煎熬,又是害怕。

“爹!”一声脆亮的童音把兆骞惊醒。

是仁儿!这是他头一次管自己叫爹。兆骞一骨碌从炕上翻起,又狠地掐了一把大腿,清晰而来的阵痛让兆骞欣喜若狂,自己不是在做梦,更不在阴曹!

是冯氏领着怀仁回来了,兆骞扑过去将怀仁紧搂在怀中,上下摸索,亲不够再亲。

怀仁说:“爹,我在梦里见到我娘亲了,我想留下来陪她,她却赶我回来,还要我听你的话,不惹你生气。”

兆骞又是一阵泪雨滂沱:“是大伯……爹对不起你,让你受罪了!”

冯氏也被感动的梨花带雨,她对兆骞说:“哪有抵命这一说,大察玛是考验你呢!他说幸好萨布素救他及时,又骑马一路颠簸,将腔中积水空了出来,这全是河神必拉恩都哩在保佑,他还说这孩子大难不死,将来必有一番作为。”

兆骞又想起函可说过,怀仁在盛京寺庙曾遭劫。看来,即使身处辽远,仍有人在打怀仁的主意。

“安节啊,你到底是死是活?”兆骞平日里更加紧了对怀仁的看护。

这天,兆骞正在屋前劈柴,一土民前来找他,手里还拎着一对儿山雉。兆骞认得,这汉子是帮他们盘炕的猎户。

他见兆骞干活笨拙的样子,一把夺来斧头,用生硬的汉话说着:“这怎么使得,先生怎么能干这力气活!”

他干活麻利,一会功夫,就把柴都劈完,又给灶上引着火后,指着那对儿山雉:“这是我刚上山打的,味道好着哩!”说完抬腿就走,兆骞一脸茫然。

看到这两只山雉,小怀仁又不禁垂涎欲滴,兆骞也咽了口吐沫:“快去叫你方爷爷,和钱伯伯过来吃饭。”

方拱乾和钱威如约而至,他们还带了些蔬菜瓜果,还有一壶烧酒,许康侯也不请自来。

这山雉味道鲜美绝伦,小怀仁吃得沟满壕平,不时擦着嘴巴。方拱乾抚摸着怀仁的头,爱怜地说:“这些时日可苦了孩子了,多少天也粘不到半点荤星儿,现在总算解馋了。”

许康侯一边喝酒,一边说:“这里的土著民,个个都是好猎手。天上飞的,水里游的,他们都能猎到。可苦了我们这群平日里游手好闲的人啦。有时我那儿子馋了,我就拿钱去和他们买,或是用关里的物件来换,像女人戴的簪子之类,咱们看不上眼,他们却稀罕得很。对了,你这山雉又是用啥玩意换的?”

兆骞将来由告诉了几人。

许康侯道:“哦,你说的是他啊,我知道他,他叫门西打塔,是这一带有名的猎户,为人憨厚耿直,不知他为何别人不帮,唯对你情有独钟,哈哈……”

几人酒足饭饱,又围坐在一起谈诗论史,直至夜半,客人方不舍离去。

接连几天,门西打塔总来帮这帮那,时而又捎来一些野菜和鱼虾。兆骞留他吃饭,他却说什么也不肯。

这天,兆骞实在忍不住了,他拽住又要走的门西打塔问道:“门西大哥,你帮我这么多,又不吃一口饭,我无功不受禄,这让我如何能安心?”

门西打塔见兆骞如此,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脸胀的通红,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兆骞忙说:“大哥有话就直说吧,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我除了肚里有点墨水,别的一无所长,只要我力所能及,你尽管说来!”

门西打塔终于鼓足勇气,费力地说:“我……我……想请你教我……儿子读书。他们都说你是这些读书人中最有学问的。”他说完便垂下了头,一副羞愧的样子,生怕别人笑他这些天出工出力,是为有所图报。

兆骞豁然开朗:“哈哈,我还以为是什么难事呢,大哥这又何必。”

门西打塔抬起头来,惊喜万状:“这么说先生是答应了!”

“嗯!”兆骞狠劲地点了点头。

门西打塔立即高兴得像个孩子:“谢谢先生,谢谢先生,今后你家的活我全包了!”说完就一溜烟儿走了。

没过几日,门西打塔便手提丰厚的拜师礼,领着一个茁壮的男孩来到兆骞家中,兆骞见那孩子简直就是小一号的门西打塔,憨态可掬,惹人喜爱。

“他叫固山乌达,是我小的儿子。”门西打塔说着,一脚踢在孩子屁股:“还不快给先生磕头!”

孩子跪下便磕,兆骞含笑受之。门西打塔又说:“你们汉人的规矩我懂,就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今后,您就把他当成你自己的孩儿,他要不服管教,你尽管打骂,打死也不妨事!”

“大哥真能说笑!”兆骞说着,忙把固山乌达扶起来,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我九岁!”固山乌达扯着洪亮的嗓门说道,接着又天真地问道:“先生是要教我识字吗?”

兆骞笑道:“何止是教你识字,你还有好多东西要学呢。读书可是很辛苦的,你怕不怕吃苦啊?”

固山乌达眨了眨眼睛,坚定地说道:“不怕!我爹说了,不读书长大就没有出息,就会永远困在这山沟里受欺,还有……还有,讨不到美婆娘!”

兆骞被逗乐了,门西打塔的脸又红到了脖根。

小怀仁也在一旁吐着舌头取笑,固山乌达似受到了侮辱,却有大人在不敢发作,两眼紧瞪着怀仁,紧攥着拳头,嘟着小嘴直喘粗气。

门西打塔见儿子这样,抬脚要踹,兆骞阻道:“孩子既然交给了我,就要听我管教,不能肆意打骂,这点你必须依我。”

门西打塔连声称是,固山乌达见父亲对老师这么敬畏,也不敢再用气。

兆骞拉来怀仁,对固山乌达和声说道:“打明天起,开始正式教你。他叫怀仁,比你小三岁,现在也该读书了,以后你们就是最好的窗友。现就交给你个任务,你带着弟弟再尽情地玩耍一天,明天就给你们授学,今后还有很多的书要读,就不能这般玩耍了。”

固山乌达欣然领命,和怀仁手拉手便出去玩了,门西打塔见状眉开眼笑,又和兆骞聊起了家常。

交谈中,兆骞得知,清朝定都北京后,大多数王公贵族都随皇上入关去享福去了,只留下小部分人在这里看家,说是什么镇守“龙兴宝地”无上荣耀。他本有二个儿子,大儿子十六岁便做了披甲,随军远征西南,哪知遭遇大明悍将,儿子随军战死,现在只剩固山这个小儿子。

门西打塔还说,他家祖上不知几代也是书香世家,还曾在渤海国做过大官。现在家里还有祖上传下来的几册古籍。渤海国十分推崇汉学,后来为辽所灭,他的祖先和族民一度辗转流离,后来融入海西女真各部,到了今天,已数不清几代了。因长期渔猎,已不会耕种,更不知读书为何物,早将曾经兴盛一时的汉学抛到了脑后。现在流人的到来,又点燃了他尘封已久的读书火种,将希望寄托到儿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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