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漆大门半掩,门前三级石台阶,两侧各蹲踞着一只铜狮子,在万里无云的晴空之下,显得特别雄壮。
上官晴哼着小曲,蹦蹦跳跳的上了台阶,推开大门。
两名护院模样的汉子闪出,见是她,忙哈腰:“大小姐好!”
上官晴微笑着扫了他们一眼,快步穿过庭院,进了大厅。
刚绕过《百鸟朝凤图》的木雕屏风,忽闻一声略显严厉的妇人语声:“晴儿,过来!”
这是一间轩阔的大厅,右首放着一张宽大的铁梨木茶桌,桌旁端坐着一名浅紫衣袍的中年美妇,此时正在品茗,给人以一种端庄、高贵之感。
“娘!”上官晴快步跑过去,一把搂着她脖子,挨挨挤挤的撒着娇。
“好啦好啦!”上官夫人放下细瓷茶碗,轻轻推开她,爱怜的瞪了她一眼,“这么大的人啦,还象个小孩子似的!”
“娘,您吃过午饭没有?”
“刚吃过。不知你会回来,所以没等你。……对了,你吃没有?”
“还没呢!”上官晴摸摸肚子,蹙眉道: “娘,女儿好饿!还剩下什么饭菜没有?”
“应当还没倒掉……”上官夫人疼惜地摸摸女儿脸颊,扯着喉咙喊:“芳草!大小姐回来啦!把饭菜都热一热!”
不一会儿,饭菜俱上桌。一碟熏鸡,一盘卤牛肉,一碗茶树菇焖肉,外加一碗清炒芦笋及丝瓜汤。
上官夫人陪在女儿身旁,笑嘻嘻的看着她吃。
“这几天怎么那么忙呀?”上官夫人等女儿已吃得半饱,方才问。
“有一个伤势很重的,女儿要照顾他。”上官晴嚼着芦笋,语声有点含混。
“是王守一安排的吗?”上官夫人拉下脸,“医馆里那么多伙计不派,偏偏派你!哼,倒真拿出师傅的派头来啦!”
“这倒不是先生安排的;是女儿主动要求的!”
上官夫人好奇地看着女儿,见她虽容色憔悴,可心情似乎挺好,讶声问:“主动要求的?为什么要主动要求?”
“那人伤得非常严重,若不悉心照料的话,随时都可能没命的……”
“哼,死了又如何?”上官夫人不以为然,“真要怪的话,也只能怪他王守一医术不精,怎么能怪到我女儿头上来呢?再说了,重伤不治的情形,咱们太医館不是常有的麽?如果人人都那么去照顾,还不把我宝贝女儿给活活累死麽?”
“娘,您就放宽心吧: 并非个个女儿都会这样去照顾的;这伤者不同。况且,女儿的辛苦也没白费,先生说他已无性命之忧啦。”
上官夫人紧蹙着娥眉听她说完,狐疑地问:“不同?有什么不同?……那人姓什么?”
“东方……”
“是不是那个昆仑派的东方震!”上官夫人面色一寒,厉声问。
“咦!娘,难道您认识他?”这一点上官晴倒没想到,心下又是兴奋,又是好奇。
“哼!刚送到我楚湘盟时,娘就已见过啦。”上官夫人的眼前浮现出那日见的那血人,却怎么也想不起面貌来,讶然问: “怎么?他还没死麽?”
“当然没有!他昏迷了五日五夜,三日前才醒过来的。”上官晴的眼光有点痴痴的,柔声道: “他呀,为了保护别人,浑身上下受了几十道伤……人人都称赞东方大哥,说他是不折不扣的英雄好汉!”
“东方大哥?……谁让你这么称呼的?!”上官夫人面色陡变,语声有些惊愤了。
上官晴没料到母亲会如此生气,一时有些惊惶,嗫嚅道: “我……是我……我要这么叫的。东方大……他比我年纪大,不叫大哥叫什么?”
“哼!大哥?……他是个什么东西!”上官夫人怒不可遏,几乎是在咆哮了。
上官晴被骇得一双筷子掉落,涨红了脸,低首看着那碟卤牛肉。
上官夫人急喘了几口气,慢慢平复下来,又看了女儿一眼,心下一软,温言道:“晴儿,他长得很英俊么?”
上官晴怯怯地瞥了娘一眼,羞涩地点点头。
有道是: 知子莫若父,知女莫若母。
上官夫人一看女儿那神情,已然明白她心思,便没再追问,目光定定的望着屏风,沉默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她方转首盯着女儿的眼眸,神情无比严肃: “晴儿,不准再去太医馆啦!”
“为什么?!”上官晴圆睁妙目,不甘地问。
“不为什么!反正就不许去!”
“就不!——”
上官晴气呼呼得反抗,语声提高了一倍。
“放肆!——”
上官夫人大怒,狠狠地瞪着她。
上官晴定定的望着娘的眼睛,见她绝无丝毫妥协之意,眼眶一红,泪水慢慢涌出双眸。
“娘的意思,我想你应该明白。”上官夫人见女儿难过,温言劝慰道:“娘不让你见他,是为你好。你还年轻,人又单纯,哪懂这些江湖人的伎俩……”
“伎俩?”上官晴不服,猛得站起来,凶凶的一把拭去泪水,哽咽道: “您把东方大哥看成什么人啦?”
“晴儿,信娘的话。娘过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哩!”上官夫人苦口婆心,“他呀,根本就没安好心;见你单纯,用花言巧语来骗你!”
“骗我?为什么要骗我?”上官晴更加不愿接受,语声更大了。
上官夫人长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轻轻抚摸着女儿的秀发,柔声道:“晴儿,你想呀:你不仅长得漂亮,又是我楚湘盟的大小姐;他这种江湖浪子,突见眼前有这大好前程之机,岂不处心积虑的来算计?!”
“我不信!我不信!东方大哥决不是这种人!”
“哼!还在叫!叫得可真亲热呀!”上官夫人面罩寒霜,厉声道: “即便他真不是这种人,娘也不会同意你们好的!你爹爹也不会同意!——他是昆仑派之人,跟咱们不是一路,是死对头!”
上官晴呆了一呆,突然感到无比的伤心,无比的绝望,一把推开娘的手,伏在桌上“呜呜”的痛哭起来。
上官夫人见状于心不忍,轻拍她的肩膀安慰,却被她一肘甩开了。
上官夫人也不生气,轻轻坐回,陷入沉思之中。
沉吟片刻,上官夫人已有了主意,道:“晴儿,先别哭啦。你看这样行不行:等一会儿呢,娘去一趟太医馆,再来决定是否让你继续去照顾……”
上官晴抬起头来,泪眼汪汪的问:“娘,您这是要去做什么呀?”
“娘要去会会他!”
“是吗?那太好呀!”上官晴破涕为笑,“娘,他这人挺好的!您见了他,一定会喜欢的!”
“哼,娘早就已见过啦,一点也不喜欢!”
“可是……那时他正昏迷着,浑身血淋淋的,您哪能看清他的面容呀?”
“所以说,娘这次去,就是要看个清楚明白!”上官夫人见女儿的情绪已好起来,便温言道:“晴儿,别再胡思乱想啦,先去休息罢!……娘知道该怎么办。”
上官晴点点头,走几步,又回首望望,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
上官夫人挥手作催促状,示意她别再多言。
她望着女儿上楼的背影,喃喃自语:
“东方震!……东方大哥?才几日工夫呀,竟把我家晴儿迷得神魂颠倒!哼,老娘倒要瞧瞧,你小子究竟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