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一,蓝若雪封棺下葬,苏煜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那些模糊不清的真相,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还有那些兹事体大的牵连、终于跟着她的尸体一起埋进了坟墓。
谁又能想到几年之后苏寻会把那些真相从坟墓里刨出来呢?
在蓝若雪死后的第六个年头,苏寻亲手刨了蓝若雪的坟、撬了蓝若雪的棺。
至于苏寻为什么要刨她的坟撬她的棺,说来有些话长。
蓝若雪死后头七刚过,苏寻就接到了调任梁公县县丞的调令,还是加急的,三天之内必须赴任。
“这个时候把寻儿调去梁公县做什么?”苏老夫人刚刚痛失了大儿子,如今又失去了小儿媳,小儿子还沉溺在丧妻之痛中呢就要远赴梁公县,也太没有人性了些。
更何况苏寻在官场上初出茅庐,名不见经传,怎么就被选中去梁公县了呢?
老夫人百思不得其解,一度怀疑是有政敌故意跟苏家过不去,为此她还特地拖了关系打听,这一打听才知道竟是苏煜跟旧时同僚提议的。
老夫人差点一口气没上的来,她立刻吩咐海棠把苏煜叫来。
苏煜一来,老夫人就兴师问罪。
“听说把寻儿调去梁公县是你的意思。”
“是。”
“若雪刚过头七,这个时候把小五调到那么远的地方任职,你怎么想的?你还是不是他亲兄长?”
“我是不是他亲兄长,当然只有母亲您最清楚。”
“你……你还在这里贫!”老夫人真是要被他气死了。
“好了,您消消气。”苏寻一边给老夫人顺气,一边解释道,“就是因为在这个时候,作兄长的才想让他离开伤心地。弟妹的死,对小五打击太大,他如今行尸走肉一般,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吃东西,总拿着一些旧物件儿发呆。
睹物思人嘛,听雨轩是他们曾经共同生活的地方,对小五来说那里的每一处都有弟妹的影子,呆在家里怕是不容易走不出来。”
听完苏煜的解释,老夫人也觉得有道理。
“另外……”苏煜又说道,“弟妹的父亲大概下月中下旬就会到璃都,弟妹的死讯传回去,他可能会来得更快。不管怎么说,别人好好的女儿嫁过来,不到两年就投河了,我们肯定要给人一个合理的说法。”
“不是意外吗?还要什么说法?”
“是不是意外母亲您当真不知道?”
老夫人睨了苏煜一眼,“我与冷月交好,本不该这么说。但空穴不来风,外面那些市井流言我还是听说了些,蓝若雪分明是自己做了见不得的人的事没脸活了。他蓝怀正教出这么个让夫家蒙羞的女儿,我还没找他要说法呢,我还要给他什么说法?冷月知书达理,温柔娴静,她的女儿怎么就被蓝怀正教成那个样子?”
老夫人虽对蓝若雪不满却也替她惋惜,她性子野不服管教,但心地还是不错的,若非母亲早逝,父亲疏于管教,怎么会年纪轻轻就犯下大错。
“哎~”苏煜也头大,蓝若雪散播那些流言的确为了让别人认为她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没脸活下去,但是沈砚在灵堂上说的那一番话,成功地让苏寻觉得蓝若雪是因为他才投河的。这事儿,就变得越发复杂了。
“说破天去,弟妹也是跟小五吵架之后才投河的。蓝大人来璃都,作为女婿,小五是不是应该去接待?若问及弟妹之死,小五会怎么说?”
苏煜抛出问题又自己回答道:“以他的心性,以他现在的心境,肯定会把所有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不说别的,只要他说弟妹是跟他起了争执一时想不开,蓝大人就会把他女儿的死怪到小五头上,到时候苏蓝两家立马从亲家变仇家。
蓝大人此番调到璃都任御史中丞一职,御史台是什么地方?向陛下谏言,弹劾文武百官的地方。小五要是被他记恨上,前程堪忧。不是我小人之心,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
所以,弟妹的死不能让小五去跟蓝大人交涉,只能在蓝大人赶到璃都之前把他支走。”
老夫人顺着苏煜的思路想了想,好像真是那么回事儿。
“还是你想得周到。就是……这个时候,寻儿一个人去那么远,我这心里……”
“您放心吧,他都及冠了,之前跟徐承德去庸关,不是做得挺好的吗?”
“那不是有徐大人照看着吗?去梁公县可是孤身一人。”
“不会让他孤身一人的,只是他先走着,等蓝大人到璃都,把蓝若雪之死交代清楚,我随后就跟着去。”
苏煜这么说,老夫人总算是放心了。不过她又想到另外一件事。
“煜儿,你……”
“怎么了?”
老夫人欲言又止,很是为难。
“母亲有话直说。”
“也没什么。就是想说,你啊,从小就处事周到,不让人费心,就是终身大事,你这老大不小的了,还是要放在心上。”
一说到终身大事,苏煜就不自在了,“缘分这种东西,强求不来的。”
“不强求,总要去求吧,你总不能指望人家姑娘直接撞你怀里,还是说你想当一辈子孤寡?”
“额……那个……我去看看小五行礼收拾好没有。”
没给老夫人说话的机会,苏煜话没说完就走了,只留老夫人看着他的背影愁眉不展、深思不解。
前不久的家宴上,苏煜当着一家人的面说“我心不由我”,当时那场景,他说那话分明就是承认他心中属意蓝若雪,为此,老夫人还焦头烂额,头发都愁白了。
可是现在蓝若雪身死,为何不见他悲伤,只有出奇地沉着冷静呢?
老夫人方才就是想问这个,话到嘴边又实在问不出口。
人已经死了,苏煜要是真的不为所动倒是好事,怕就怕他是故作淡定而暗自神伤呐。她这个儿子,从不让她费心思,却也从来看不懂他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