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轩,苏寻坐在窗台上,手里握着银制的小盒子,时不时晃动两下,只为了听里面的回响。
这是去年蓝若雪送他的生辰礼。
一对心意相通的虫子,一只装在银盒子里送给了他,另一只在蓝若雪手腕上的铃铛里。
把此物送给他的时候,蓝若雪说:“往后我出门在外 如果遇到什么事没有赶回来,只要摇响了铃铛,你就不用担心了。”
那只铃铛她从来没有摇响过,因为去年端午她去太华寺为他祈福路过苦枫林被当做歹人抓进大理寺地牢以致于夜半未归害他担惊受怕之后,她都会在天黑之前回家。
那时候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对,同床共枕,这玩意儿就成了摆设。
后来他去庸关,分别多日,本可以借此物慰相思,可出门的时候忘记带了。
如今那铃铛随着蓝若雪下葬,永远都不会被摇响了。
他晃动着手中的小盒子,另一只虫子撞响了铃铛,她也听不见了,更不可能做出回应。
苏煜来的时候,苏寻就靠着窗框,一动不动地看着手中的银盒子。
“明日就要启程去梁公县,行礼可收拾好了?”
苏煜出言相问,苏寻一点反应都没有,当苏煜以为他没听到准备再次开口时,苏寻动了动。
“我不想做官了。”
“?”苏煜愣了一下,“为何?”
“若雪说如果觉得累就别做了,我觉得挺累的,不想做了。”
“好不容易考来功名,又这般年纪轻轻的,不做官做什么?”
“若雪说做个逍遥闲散的公子也挺好。或者隐居,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盖一间小院儿,挖一个池塘,养些鸡鸭,种些莲藕,再翻一块地,种些青菜。”
苏煜耐心地听苏寻说完,心中有疑便小心地说道:“你这年华正盛、前程似锦,怎么想要隐居呢?”
“若雪说人生百年,不过须臾。功名利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皆如浮云。当时跟她置气,认为是她觉得我难堪大任的说辞,如今觉得此言甚是有理。”
“小五,弟妹也希望你扶摇直上、壮志能酬,她说这些是想宽慰你,不想你活得太累,你就真的心安理得地自暴自弃,颓然一生了吗?”
“不。她是真的想让我和她一起隐居的,如果我应了她,她就不会……”
“小五!”见苏寻油盐不进,苏煜一着急语气就重了,但是看到苏寻眼神晦暗,又耐着性子劝导,“弟妹的事,不怪你。什么辞官什么归隐都是之前的事,都是弟妹在时见不得你受苦受累的提议,彼时你没有应她,如今人已经不在了,你想辞官归隐,跟谁归隐?一个人,一间屋子,就这么过一辈子?
你除了是蓝若雪的丈夫,你还是苏家的儿郎,你不能没了她就不顾自己不顾家里人呐。你这样,家里人谁看了不难受,弟妹也会不安的。”
苏小五这个人,轴,苏煜知道,一时半会儿肯定说不通,况且心理上的苦处,旁人的劝慰苍白无力,他只好使出杀手锏。
“你知道我为什么托张大人把你调去梁公县吗?”
苏寻面无表情个地摇摇头。
“我遇到一位很厉害的算命先生,她说兄长尚在人世。”
“当真?”苏寻终于抬头看着苏煜。
“或真或假,需你去求证。我问了卫光他们遇袭的经过,也仔细研究了地图,兄长在清风崖失踪,清风崖下是梁公河,梁公河流经梁公县,让你去梁公县就是希望你能暗中打探兄长的下落。”
“既然怀疑大哥还活着,为什么不曾听你提过?又为什么不让家里派人去找?”苏寻怀疑苏煜是在骗他。
“毕竟大家都认定兄长已经遇害了,只有那算命先生笃定大哥还活着,一面之词,没有任何证据,我也不好给大家希望,万一结果不如预期,大家又要失望。两个月前,我让洛尘和胡言前往梁公河一带暗中查询,十天前,他们找到了兄长随身带着的玉坠。”
苏煜说着从腰间掏出洛尘随着书信寄回来的玉坠,苏寻接过来看了看,确认是苏旭的随身物件儿无疑。
“在哪儿找到的?”苏寻问。
“梁公县。”
苏寻眼神微动,捏紧了玉坠,苏煜知道梁公县一行苏寻是不会推脱了。
其实关于苏旭的这些事情他本没打算告诉任何人。因为不确定人到底是死是活,虽然蓝若雪笃定苏旭还活着,但终究没见到活人。
就算他真的还活着,一年多的时间,人没回来可能是回不来,没有任何音讯传出来,又是什么原因?
蓝若雪说“逃过了死劫,总要受些活罪”,到底是什么样的活罪连只言片语都不能送回家里?
苏煜不想让家里人担心,本来是打算等蓝若雪的事情了了他独自去梁公县找人,但是苏寻因为蓝若雪之死自责消沉、颓废丧气,他只好把这些告诉他。
……
两天后,苏寻出发去了梁公县。
他前脚刚走,蓝怀正后脚就到了璃都。他来璃都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蓝若雪的坟前祭拜,然后追问蓝若雪的的死因。
蓝若雪已经把戏做足了,苏煜只需把表面的真相如实告知。
比起婚前不洁、婚后不忠而羞愤自尽,失足落水算是给蓝家留足了面子,所以蓝怀正虽然痛失女儿,也只能暗骂她自己不争气,怪不到别人头上。
至此,替嫁一事终于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