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雪!”
苏寻是唤着蓝若雪的名字醒来的,他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后脑勺,看着胸前吊着的胳膊,原来不仅被砸晕了脑袋,还被砸断了手。
真真切切地痛、实实在在的伤,不是梦,不是幻觉,那他之前看到的人是……
正当苏寻迷迷蒙蒙回想方才场景之时,那翻墙的女子从蓝夫人身后走出来,那身量,那长相,乍一看,简直跟蓝若雪一般无二。
那人低着头,搅弄着手指,一副自知惹祸心虚认错的模样,忸怩道:“姐夫,对不起。”
不是难为情的忸怩,是不情愿的忸怩。她噘着嘴,一脸的不在意,不服气,那种低眉不顺眼装恭敬的样子也跟六年前的蓝若雪如出一辙。
如果不是因为刚刚那一声“姐夫”,苏寻真的会以为是蓝若雪死而复生了。也是因为那一声“姐夫”,苏寻猜到她是蓝怀正的幺女,是蓝若雪同父异母的妹妹蓝若雨。
苏寻盯着蓝若雨看得出神,蓝怀正轻咳一声,说道:“小女顽劣,是老夫教女无方,幸得贤侄出手相救,不胜感激。就是……连累贤侄遭遇横祸,老夫惭愧……”
“什么叫他遭遇横祸!明明是我遭遇横祸,要不是他突然出声,我才不会摔下来,更不用他出手相救。”蓝若雨不服气道。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蓝怀正说着就要教训蓝若雨,苏寻出声道:“伯父言重了,令嫒所言不无道理,确实是在下出言让蓝小姐受惊了才失足坠落,说起来应该我向蓝小姐赔个不是。”
苏寻对着蓝若雨颔首以示歉意,蓝若雨反而不好意思了,她摆摆手,尴尬笑笑,“你惊扰了我,害我从墙上摔下来,你又为了救我受伤,我们扯平了,谁也不欠谁。”
话虽这么说,但原本打算回将军府养伤的苏寻,愣是被蓝夫人留在蓝府养伤。
蓝夫人说:“你是你为了救我家小雨受伤的,我们蓝家理应负责到底。”
苏寻想推脱,奈何蓝夫人执意。却之不恭,只好从命。
他在蓝府养伤,作为罪魁祸首的蓝若雨免不了要被推去慰问探望,尤其是蓝夫人,巴不得她天天去近身照顾。
这里面自有她的小九九。
想当年蓝若雪失足落水一事,明面儿上没人说什么,但私底下说的可多了,什么不守妇道、不知廉耻,什么婚前不贞、婚后不洁云云。
她们刚到璃都的时候可没少听这些,如今时隔多年,鲜少听到人说了,但别人心里都记着呢。
蓝家出了个败坏门风的女儿,以致于同为蓝家女的蓝若雨到了成婚的年纪也没有好人家来说亲。
如今这机会不就来了吗?
苏寻可是镇国将军府的小公子,虽然战事平息之后,徽帝收回了兵权,如今老将军年迈,大公子昏迷不醒,将军府日渐式微,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苏家权势不比以往,其声望和人脉可是一点没少。
尤其人家行伍出身,在战场上保家卫国,如今不能调兵谴将又出了两位文臣。
苏煜当年因跟魔族圣君有牵扯被革职后,又被重新启用,早就官复原职了。而苏寻,年仅二十五就做了詹事府少詹事。詹事府是干嘛的?是辅佐太子的。太子又是谁?是储君,是未来的君王。
徽帝病重,太子登基指日可待。
水涨船高,苏寻的前途不可限量,他又对蓝若雪念念不忘至今没有续弦,膝下也没有一儿半女,如此绝佳的郎婿,提着灯笼都难找。
好不容易送上门来的,蓝夫人自然不想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于是敦促蓝若雨悉心照料。
“我们都说好扯平了,你干嘛还要让我像丫鬟一样去伺候他?”
蓝若雨忿忿不平又迫于母亲的淫威,不得不去客房照顾苏寻。
说是照顾,其实就是去捣乱的。
比如年后春寒,蓝若雨故意把窗户开到最大,任由冷气进屋;
比如添茶倒水,蓝若雨故意把滚烫的茶水倒洒了,苏寻着急去挪杯子擦桌子的时候免不了被烫;
比如苏寻闲来无事,让她帮忙找几本书,她不知从哪儿搜罗来春宫图。
书皮是正儿八经的《博物志》,内里就是不可描述的男欢女爱图。
苏寻看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合上,面上无表情,心里却起了波澜。当年成亲之时,他身娇体弱,生怕不能与佳人尽兴,如今倒是血气方刚、年轻力壮,可惜……佳人已逝。
“给一个丧妻多年的鳏夫看春宫图,蓝小姐是在暗示什么吗?”
“啊?”
蓝若雨天真无害的脸皱成一团。
之前苏寻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着她顽皮捣蛋,如今突然计较,她不知该如何回应。
尤其看到苏寻一脸平静地说着暗含深意的话,蓝若雨属实分不清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罢了,会咬人的狗不叫,还是小心为上。
“我……拿错了。我去给你换。”蓝若雨试探性地从苏寻手里抽回书,连带着其余几本一并拿走了。
一刻钟后她又抱了些回来,“这些是从爹爹书房里拿来的,你拿去看吧。”
“有劳。”
苏寻接过书的同时看了蓝若雨一眼,蓝若雨莫名被看得发毛,想来还是刚才那事儿做得有点过了,马上开始不遗余力地讨好。
首先是关上窗户,然后找来披风,送来汤婆子,倒的茶水不冷不热七分满,连饭桌上的汤都要盛好放凉。
恍惚间,苏寻又想起了蓝若雪,那年团圆宴,她就是这般为他盛汤给他吹凉。
“姐夫?”
苏寻回过神来,蓝若雨的汤勺已经举到他嘴边。
从回忆到现实,眼前的人跟心上人偶有重合,可眼前人终究不是心上人。
纵然身量相近,纵然容颜相似,纵然性格相像,那也仅仅只是“相近”、“相似”、“相像”而已。
初见时,他确实把她认成了蓝若雪。几天相处下来,看得多了便发现她和蓝若雪不一样,相处得越多,看得越仔细,这种感觉越明显。
苏寻拒绝了蓝若雨喂到嘴边的排骨汤,“我只是暂时残了,还没有废,蓝小姐不必如此。”
“我这不是之前惹你生气了,给你赔罪嘛。”
“没有生气,只是……睹物思人罢了。”
“你想我姐姐了?”
苏寻没答话,但他神情给出了答案,蓝若雨难得识相地闭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