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蓝若雨还是经常去客房,不捣乱也不献殷勤,就百无聊赖的,东看看西瞅瞅,这儿摸摸那儿碰碰。
苏寻看到她这样又不免想到蓝若雪,她当年在听雨轩就整天无所事事心慵意懒的,如今看到同样处境的蓝若雨,忍不住心生怜惜。
“我这里没什么需要照顾,你觉得无聊的话不用过来,忙你自己的去吧。”
“我倒是不想来,可我娘非让我来。天天跟我说你的手是被我砸断的,我不来照顾就是忘恩负义。”蓝若雨嘟着嘴,拖着调子 ,一脸幽怨。
苏寻反倒被她这种天真无邪的模样逗笑了。
低眉浅笑,嘴角微扬,刻在骨子里的温柔展现得淋漓尽致。蓝若雨不经意地看过去然后就移不开眼了。
她看着他薄唇轻启,温声道:“蓝夫人属实有些小题大做了,让蓝小姐这般为难,是苏某的罪过,我明日就搬回府上。”
苏寻看过来,蓝若雨立刻转向别处,顺手摆弄面前的小物件以掩饰方才的悸动。
“我……不是那个意思。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都断了,安心休养才是。”
“回家里休养也是一样的,不给蓝小姐添麻烦。”
“其实也没那么麻烦,反正呆在家里也挺无聊的。”
“呆在家里无聊就出去走走。”
“可是我爹不让我出门啊,因为我姐和沈砚……”话说到这里就断了。
因为蓝若雪和沈砚的那些旧事,蓝怀正怕蓝若雨步她姐姐的后尘,怕她出去认识不三不四的人,做出格的事,所以基本上不让她出门。
这是蓝若雨刚刚想说的,但是攸关姐姐的丑事,怎么能跟姐夫说呢?尤其还是对姐姐情深意笃的姐夫。
蓝若雨自知失言,偷偷看向苏寻,他的脸色似乎比方才冷了些,蓝若雨闭嘴了。
一时之间,屋内寂静得落针可闻,蓝若雨想找个借口开溜,正要开口时苏寻说道:“大门不让出,还可以翻墙。只是记得带两个身手好的护卫,不立围墙之下。”
蓝若雨惊讶于苏寻说出这样的话,愣了一下才回道:“上次翻墙被我爹发现了,他连夜把墙磊高了两尺,翻不出去了。”
……
苏寻第二日搬离蓝府回了自己府上,那张和蓝若雪想似又满是幽怨的面容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恰逢老夫人来慰问探望,又谈及为他续弦之事,这事儿都说了几年了,苏寻就是不愿意,回回都拿苏煜当挡箭牌,偏偏苏煜年过三十了也不着急,看谁都不合意,兄弟两个就这么耗着。
要不是老大成亲早,留下一双儿女,他们苏家怕是要绝后了。
如今又一次提及此事,老夫人倒没指望苏寻松口,就是说习惯了,随口那么一说。
苏寻沉默不答话,老夫人以为他是听烦了,倒没想到他是在深思熟虑。
“孩儿近日识得一位姑娘,只是不知道那位姑娘是否有意。”
闻言,老夫人端着茶的手一抖,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苏寻本就觉得自己的想法荒诞,能说出口已是不易,老夫人这么一问,他当即垂眼,轻飘飘地说道:“没什么。”
“没什么?”老夫人当场就急了,胡乱地放下茶杯,“你别糊弄我啊,你娘还没老到耳朵不好使的地步,我可都听见了。快跟为娘说说,你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蓝家。”苏寻握了握拳,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哪个蓝家?”
“御史中丞蓝怀正蓝大人家。”
方才激动欢喜的老夫人瞬间拉下了脸,“就不能是别人家的姑娘吗?”
“母亲觉得不合适便算了吧。”
当然不合适,苏寻栽在蓝若雪身上,人都死了还不让他好过。
当年蓝怀正调入璃都,关于蓝若雪之死是苏煜去跟他交涉的,苏煜行事周到又知晓所有的前因后果,在他的斡旋下苏蓝两家没有从亲家变仇家,但终归因为蓝若雪的事生了嫌隙。
这么多年,除了苏寻私下里逢年过节以晚辈的身份探访蓝怀正,两家并无往来。
更何况,苏寻被翻墙跌落的蓝家小女儿砸断了手,肯定又是个不安分的主儿。
老夫人愁啊,这手还因为人家吊着呢,怎么就想不开看上人家了呢?
“母亲不必为难,我只是随口一说,您不必放在心上。”
“不为难,你不是不知道蓝家姑娘是否对你有意吗,我明日登门去探探口风。”
“母亲亲自登门有失身份,不如邀蓝小姐到府上做客,有些话需当面同她说。”
再不安分又能怎么样?谁叫她儿子属意呢?好不容易松口,要是拂了他的意,以他的性子真能做出孤独终老的事儿,老夫人终有千般不愿万般不满,也只能应下。
既然应下了就立即着手办,苏寻那一副爱要不要的样子,老夫人还怕他反悔呢。
请柬第二日就送到了蓝家府上,蓝若雨第三日就坐着蓝家的马车来了。
既是请人做客,老夫人还是打算摆个宴席招待客人,不过苏寻觉得麻烦,避免大家尴尬,直接把人请进了听雨轩。
“不是老夫人邀我来做客吗?为什么是来你的院子?”蓝若雨的疑惑尽显在脸上。
“是我有事想同你商议,以我的名义邀你过府不合适,所以让母亲出面下的请柬。”
“你要和我商议什么?”
苏寻觉得他的想法直接说出来太过突兀,于是先旁敲侧击从其它方面着手。
“你多大了?”
“今年满十七。”
“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了,可有中意的郎君?”
说到这个,蓝若雨像霜打的茄子,“我爹不让我出门,院子里除了丫鬟就是嬷嬷,一年到头除了我爹我和我哥,男的都看不到几个,谈什么中意不中意啊?”
“那你的婚姻大事怎么办?”
“能怎么办?无非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看好了人,我直接嫁过去就是。”
“没想过找一个两情相悦的夫婿吗?”
“两情相悦?我上哪儿去找一个两情相悦的?以我的处境,遇上一个心悦之人都挺难的,心悦之人刚好心悦于我就更难了,和我心悦的心悦于我的人共结连理更是难上加难。这种可遇不可求的事我就不奢望了。”
蓝若雨说得跟绕口令似的,苏寻认真听她说完,兀自思索了片刻,道:“蓝小姐言之有理,没想到你年纪不大,对感情之事倒看得分明。我心悦你姐姐,却自始至终都看不清她是否心悦于我,本来心有不甘,听你这么说,倒释然了。盲婚哑嫁,能得一人心甚悦之,既是平生幸事,也是不易之事。她已然故去多年,是否心悦我,已经不重要了。”
这么多年,他耿耿于怀的无非就是蓝若雪心中有没有他,蓝若雪跳河是因为他还是因为沈砚?
若是因为沈砚,可减轻他的负罪,也说明他在她心中没有一席之地,何其可悲?
若是因为他……说明他心上之人心上有他,可心上之人因他而死,唾手可得的花好月圆被他亲手葬送,何其悔、何其恨呢?
索性没有答案,也许是上天对他的仁慈吧。
“姐夫……”莫名触及苏寻的伤心事,蓝若雨有些不知所措,“姐夫对阿姐情深义重,是阿姐福薄。”
“过去的事就不提了。”苏寻舒了一口气,“今日找你来是有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