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饭，荣康把妈妈病重不起及他二姐迫不得已去济南军区打电话的详细过程，讲给他大哥听，又加重语气说：“妈妈想你的病，谁也治不好，你若再不回来，真的很危险。”
妈妈不说话在一旁光着看荣泰傻笑，荣慧又说：“我们真没有办法让妈妈好起来，你若再不回来，我只好再去济南军区打电话求他们找你，只有这样妈妈的心才有希望，才能减轻病情。”
荣泰心潮翻滚，激动难过的泪水流满两颊，紧紧握住妈妈的手说：“妈妈，儿子让你楸心了，为了儿子病成这样。”
说着趴到妈妈怀里呜呜的大哭起来。妈妈也泪流不止，不断地轻拍着儿子，一家人都在为荣泰的劫后重生流泪，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谁。
午后的阳光明媚，初秋的微风吹进屋里，凉爽而又温暖，九月是个好时节。
荣泰抱着妈妈泣不成声，积压心中多少的委屈和恐惧，到妈妈身边放肆的像小时候一样宣泄个痛快。
一会儿，荣泰慢慢抬起头来说：“当年我怀着崇高的理想上军校，到重庆一天课没上，就卷进文革的浪潮。开始还像闹革命，搞串联宣传毛泽东思想。群众组织没有领导，没有纪律，两派群众都喊着捍卫毛主席，因为观点不同由嘴斗发展到武斗，分不清谁对谁错。重庆是武斗最激烈的地方，军校学生也分两派，有支援的有保卫的。那天我们这派被派到沙坪坝守据点，有我和小曲等几个同学，到那里看到的仍是两派群众打斗，那天晚上一夜激战，早晨起来空气中都弥漫着硝烟和血腥的味道。”
一家人惊愕的听荣泰讲述。
荣泰又说：“在这么混乱的局面下，我的头脑一直是清醒的，就是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做伤天害理、违法乱纪的事，党和国家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的，坚信那些趁火打劫、残害无辜的歹徒总会有被清算的一天。就在这个信念指引下，我还救了几条人命。记得那天有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在两派争斗中被俘，他一个劲地磕头求饶，用浓重的四川口音说自己是老师，上有老母下有妻儿，饶我这条命，我全听你们的。抓他的那个人恶狠狠的呵斥他，一点同情心没有，我实在不能见死不救，就走上去苦苦劝阻求情，他们不讲理，我只能不停地说好话，最后看在我这军校生的面子上，放了这位老师，眼看着后果不堪设想。”
两个小妹听大哥讲的快吓哭了，喜儿赶快偎到妈妈怀里。妈妈则专心听着儿子讲述遭遇。
荣泰低头叹口气说：“就在当天晚上，我们听说另一派要来偷袭，领头的叫我们退出大楼，躲到山坡后面。一会只听枪炮声不断，横扫乱炸。我们趴着不敢动，忽听沉闷的嗖嗖声掠过，原来是子弹擦头皮飞过，都能闻着头发被燎焦的味。我和小曲死死趴着，不敢动一动，惊叹道：‘好险啊，头再抬高点命就没了。’我俩悄悄嘀咕：‘这算什么事？谁对谁错谁有理谁没理？我们该支持谁该保卫谁？小郑就这样死了连个烈士都不算，我们还跟着傻斗什么？每一颗子弹都是罪恶的，我们不能扣动扳机，对方虽然政见不同，但毕竟都是一脉相承的同胞兄弟，怎么能自相残杀呢？’怎么办？我俩商量着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总比稀里糊涂死在这里好吧？我们偷偷找个地方联系学校，已经联系不上了，怎么办？攻击的那派不分黑白，专抓穿军装的。怎么才能安全的离开这里？我俩蹑手蹑脚往外溜，生怕被发现，抓回去可就没命了。”
”那天月黑风高，漆黑的夜色掩护我们，小心翼翼地逃出沙坪坝，来到长江岸边，我俩把手里未发一弹的武器，掩埋到芦苇荡深处，站在江边看着无边的黑夜，听着远处传来的汽笛声苍凉无力，江面一团冰冷潮湿的黑雾带着水腥味席卷而来，似乎要把我们吞噬掉。”
“这恐怖凄凉的景色使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心里感慨万千：黑色的眼睛是用来寻找光明的，再漫长的黑夜也会有等来光明、驱散迷雾的时刻。”
” 江边停泊几艘货船，我们思忖良久，无路可去时想到了家，决定回家暂避一时，再等机会返校。”
荣泰说着干咳几声，荣慧忙倒碗水端给荣泰，荣泰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说：“几天没喝到这么甘甜的水了。”
荣慧接过碗又倒了一大碗，放到荣泰身边说：“慢慢喝，有的是，呵呵。”
荣泰情绪好多了，接着说：“我和小曲看着停泊的大货船商量：‘离开重庆就能脱离危险，就能回家，我们求求大货船吧。’不知为什么这时候我回家心切，分分钟都等不得了。也许冥冥之中心有灵犀，你们这时正在打电话找我？我急忙去求船老大，说明我们是来串联的学生，在这里遇上武斗，处境很危险，恳求船老大帮助我们离开这里。老百姓都很善良，理解和看不惯现在的乱况，船老大说：‘带你们走可以，但是你们穿这身军装很危险，有一伙人上船查人，专门查穿军装的，看见就抓走，我们也跟着挨揍。’说着顺便从船舱里找出两件破旧的船工衣服让我们换上。又把军装藏到甲板底下。”
“船老大装完货，正准备开船，进来一伙不三不四的人上船搜查，连敲带砸，看我们不顺眼，抓过来问：‘你俩是干什么的？’我们还没想好咋说，船老大忙过来解释：‘他们是来提货的伙计。’搜查人狠狠地搡我们一把问：‘你俩到底是干什么的？’我俩照船老大的说法忙回答：‘我们是来提货的伙计。’他们听我们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就相信了，幸亏没问更多，我们还没准备好如何应对，真不知再怎么回答。”
”搜查人认为我俩不是他们要找的人，放了我们走了。我们吓了一身冷汗，船老大长吁口气说：‘有惊无险，要是被他们抓回去，下场难料。前几天这伙人在老把式船上抓走三个穿军装的，没走多远就……’我俩对船老大感激不尽，再三谢谢他帮我们躲过这一劫。”
” 船老大说：‘赶快开船吧，看你俩还像个孩子，年纪不大吧，快回家找妈妈去吧，别在外面乱闯。天下不太平，什么红卫兵，带上红胳膊箍到处害人。’船老大又像认真又像心疼我们似的叨唠一阵，头也不回的开船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