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梦境实录
梦一长串,模糊晦暗。梦中人我,在一条扬着灰尘的街上,双脚漂浮不落地。街边排列着商店,里面有微光幽幽闪闪,一个店面墙面上有一张张人脸,面目模糊,前方的地面上下起伏,灰色的鸟群在上面翻滚,有只鸟特别大,盖着一张鹿头,面孔是马尔克斯医生的面孔,鹿头显得过分大了些,鹿头鸟身,看起来有点滑稽。马尔克斯鸟往前迅飞,我呼喊他:马尔克斯医生!马尔克斯医生!等等我!一座宫殿在前方出现,马尔克斯鸟飞进去了。啊宫殿!我紧紧跟上,进入宫殿。
耳边听得马尔克斯医生带着回声的话:说:这宫殿在另一个维度空间,我们晚上在睡眠中,我们的灵可以去,梦里去的地方就是灵魂所在地。每个人灵魂等级不同,去的地方不一样,所以做的梦就不一样。让我为你在这宫殿里做一场催眠,帮助你探索你的深度思维,探索你的灵魂,找一找你的前世今生。我随着他手掌的晃动,身体呈平躺状浮起在半空,好似有一张无形的床托着我。
舒缓缥缈的背景音乐响起,马尔克斯医生发出温和的声音:
闭上眼睛,放松身体,四肢,放慢呼吸。无论我对你说什么,你可以听,也可以不听。任由你自己,只要放松。你现在脑子里有很多杂念,慢慢地,它们会一件件离开你,纠缠你的现世人生也随之而去,你感觉不到了,你的脑子里会出现放空状态,接下来你的深层意识会浮上来,就像深海里各种斑斓的鱼儿,那些鱼儿任性地游啊游,突然有一条鱼儿被你逮住,被你握在你的手掌心,那条鱼儿就是你心里深深隐藏的记忆。鱼儿挣脱,从你的指间游走。你站在山巅凝望夜晚的星空,那些星星那么近又那么远。你从胸腔里放出悠长的呼唤:噢噢噢,噫噫噫,啊啊啊...星星们从宇宙深处发出回响,与你呼应。你上了天,入了海。你慢慢接近你自己的核心,你被包裹在一个果壳里,这个果壳就是你的宇宙,你就是宇宙。
我的意识进入果壳中,我自己的宇宙中。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我回溯到命运之河流中,看到了自己。一个小女孩,提着小竹篮,竹篮里放着一条手帕,一只苹果,独自离开家,外出游荡。她随意在街道上游走,好奇于从未见过的事物--服装店,杂货店,粮店,电影院。天黑了,走得太远,记不得回家的路,她坐在街灯下,吃了篮子里的苹果,躺下睡着了。那是她初次自主选择了对于不能预知的命运的挑战。
我曾经的谋生方式是每天数药片,发药片;倒糖浆配咳嗽药水,或者配制眼药水,生理盐水,穿着白大褂晃来晃去。这类职业的人自以为职业高尚,贵人一等,他们接受别人太多却是不值得的尊敬,就这么一丁点的技能而已。想到人生的几十年就要在这种状态中过去,每天重复做着老套的活儿,直到内在活力消失殆尽。我怀疑我生来只是个驱壳,我有生命之灵气吗?我有精神之光吗?
萨特的存在主义出现在我的视野中。萨特认为,人在事物面前,如果不能按照个人意志作出“自由选择”,这种人就等于丢掉了个性,失去“自我”,不能算是真正的存在。人可以选择,人必须选择,人就是选择,人在选择中得到心灵的自由,这样的理论给予我的叛逆以最大的合法化。萨特直接走进人的内心,比马克思贴近人性。萨特让我们感觉到自身的存在,并设法使存在合理。马克思高高在上,批判说教,指点永远触及不到的远景。造成了我从小习惯于仰视,不知道低下头来看看自己,想想该怎么活成自己。
物质生活永远阻碍我们精神世界的领悟和创造。我挣扎在二种相反力量的牵扯中。它们有时力量相当有时力量悬殊。它们把我的生命进程阻挠。
我要自由选择,哪怕选择错了。我决定再次出走,从原有生活的藩篱中逃走。我不要听从任何人对我的安排和指令,就像萨特所说:我不能容忍任何人对我行使权利,我也不对任何人行使权利,只要我追求的自由不妨碍别人的自由。
要敢于选择,自由选择。不能活着就是接受。接受社会的安排,别人的给予。人会完全失去了灵性沦为精神上的乞丐。我要把自己的心从水晶瓶里释放出来,随着我云游,伴着我流浪。
我们人类如果长久持续不用作为人的灵性,认为灵性不具有很大的重要性,那么久而久之,我们的灵性之光就湮灭。我庆幸我守住了我的灵性之光。
医生的话语飘入耳:你做了什么样的选择?
我辞职,砸了金饭碗,那时候就是别人给我一大块金子,而要我听指使我也不会要,我要去挖掘属于自己的东西。我要看看我的人生会发生什么。
我站在马路上摆水果摊。那条马路也许就是我五岁时来过的,因为距家不远。邻居们看到我会认为我一定是犯了大错被单位开除的。一个穿白大褂的医务工作者是人们眼中的金贵行业,高尚阶层。谁也不能自己放弃吧?这个观点符合生活逻辑,但是不符合我的精神逻辑。
我看着冷风中行色匆匆的路人,心里很得意。他们是被一种外力牵扯的木偶。我曾经也是,但,不再是了,我在摆我自己的水果摊,我自己选择货色选择时间和地点卖我的货,总有人走过来看货色问价钱,总有人叫我称几个苹果几个桔子,然后付钱。我就挣到了饭钱。我终于以自己的方式证明了自己的存在,以自己的方式活着。
我开餐馆。每天有人在餐馆里收拾干活进货出货。每天有人坐下喝酒吃饭付钱。我不用干粗活,只管收钱。每天厨师会奉承我,问我想吃什么菜,每天为我做私房菜。我做人可以无需别人的评判,在自己造成的境遇里无拘无束地活着。没有成就也没有压力更不用巴结谁,用心机对付谁。我在我自己建造起来的城堡里做主人,体验简单原始的生活方式生活态度。
原来自由选择就是精神的解放,活力的解放,心智的解放啊!
我做过不同行业,以不同的方式,我在那个时代的潮水里游水,得心应手,玩得很欢。我每时每刻感受者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在悦动,每一条脑神经在奔腾。我不断舍弃和选择,我的人生有太多内容,我的经历似乎过了几辈子。
每一件都是我的战利品。
医生:纽约对于你,是何意义?
纽约到处是魔头,魔头游离于法律之外。法律不是正义,是规则。他们懂得如何避开规则,不能被规则咬到你。我不慎掉进魔窟,魔头的亲身教唆日日所见启示了我,从魔那里学一点妖法与我并不难,尽管我的道行还不够做魔,做个小妖还是绰绰有余。然而我到底明白妖总是妖,一旦被道追来,恐怕难以抵挡。但是,除此还有什么出路?不做妖就做魔的苦役,等同于慢性自杀。于是我想赌一次。如果不赌,继续为魔所奴役,那么之后的区别会是什么情形?很显然,那是不言而喻。别人可以做魔头,我不可以做个小妖吗?
医生:什么样的妖法?
哈哈,你要听妖法?让我告诉你,就是帮助那许多的隐身人,空心人,获取他们为达到长期安稳生存的目的而急需的东西,帮助他们堂而皇之被称为纽约人,被称为美国人。带领他们穿越法律的灰色地带,冒着被探照灯扫到的威胁和危险,在暗处交易,而被探照灯扫到的概率很可能是50%。
医生:另外的50%值得你去一试。
然而,我后来明白了,我一开始就是短见,就是虚弱!就只是个小妖精的能耐!我就缺了一副狂妄野心-修炼成一个魔头的野心,就像纽约无数个魔头那样谁也奈何不了。可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医生:我知道了,你只是个饿了出来混吃的,饱了就回山洞睡觉的小妖精!法官都看出来了,你没有什么害人的能耐。也不必多处罚你。
现在的我,完全脱离了灰色地带,并且,我永远不会再次踏入其中,
我感觉自己升华到一个从未有过的认识高度。我真愿意在此地多住一年,脱离外面的世界,穿布衣,吃粗食,无需谋生,放弃物质享受,和自己的心灵对话,和自己的灵魂来往。我提议每个人都来监狱住一阵,对提升认识,清洗身心非常有益。
医生:人们之所以害怕坐监狱不仅关乎自由,还有是关乎个人名誉。
名誉算什么?真正高贵的人格不会被坐一次监狱而淹没。
医生:你不会被淹没。
医生手一挥,我缓缓从半空中降落到地面,他手握一只瓶子,打开瓶盖递过来,里面的液体是深茶色,有苦味和腥味。我一口一口喝下,带着神圣感觉。须臾,胃开始痉挛,上下翻腾,感觉要呕吐,整个口腔干涩发麻,人开始打抖,浑身软如棉花。一会儿后,听觉陡然被打开,变得异常敏锐。近处医生的呼吸声,心跳声,到远处山峦里植物悉悉索索的摇摆,动物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声入耳。继而,什么动静也没有了,有烟雾从地平线现出,烟雾如不规则彩色闪光碎片,翻飞交合变幻,卷曲的边沿收缩展开,将我裹挟而去。没有了感觉,没有了躯壳,没有了血肉,意识成了一片白光一个空洞,深层意识被洗涤干净回到婴儿状态,胚胎49天之前的状态。人的胚胎在49天之后开始分泌DMT,开始作为一个新个体的意识开始。回到49天之前就是回到前生,就能见到自己的前生,和灵魂息息相关联的初始。
突然,噪音阵阵冲进耳道,XL睁开了双眼,喇叭里传出惯常的男声,早起的时间到了。XL急忙找到一个笔记本和圆珠笔,记下了梦境,以免时间久了会忘记,因为这梦境值得自己永久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