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末路,他住在最好的病房中,女儿带着外孙女,一直默默的守护在他身旁。
他坐着轮椅,看着医院一隅,夕阳穿透树的枝丫,静谧柔和。
老伴二十年前就离世了,那时,她仍放心不下孑然一身的他。
他是个普通的人,没什么本事,妻子也是个普通的农村妇女。
日子过的清苦,但也不至于太过难捱。
人生匆匆数十年,他唯有一儿一女,最为珍贵。
儿子,他在电视上见过,那人将孩子教的极好。
儒雅,温和,像她。
书香世家长大的孩子,未曾沾染过半分穷苦,不像他的女儿,拮据着,连挑男人都是拮据着。
他的女儿遇人不淑,当看到那嘶哑着声音悲泣的女儿,铺天盖地的悲伤,愤怒向他袭来。
“阿爹,全天下的男人都是这样的吗?”
“为什么,我对他这么好,他还是抛下我选择了别人。”
“阿爹,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阿爹,我好难过。”
“阿爹……阿爹……”
怀抱着失意的女儿,他心里咯噔一下。
喃喃道:“报应啊,报应……”
火光中的身影晃动着,是他的孙小姐。
他以为她死了,他们都以为她死了。
直到火灾两年后,同乡有谁说,竟然又看见了她。
彼时的她已经重新回到了孙家,兜兜转转,她还是那个遥不可及的孙小姐。
他们说,孙小姐,带着一个男娃娃。
他知道是他的,他们都知道是他的,孩子的眼睛太像他。
他的娘,到死都没有见到她的孙子,她心心念念的孙子,也从未知道还有一个奶奶。
他没脸去孙家,更害怕,那一家人轻视的眼神。
孙小姐不常住在这边,听说,在遥远的南方,有一个夜晚还会发着五颜六光的神奇地方,房子有天那么高。
孙小姐就住在那,不久后,孙家都搬到了那个叫做云城的地方。
云城,那么远。
远到,一生他也到不了。
他记得第一次见孙小姐,她穿着秀丽的旗袍,胸前别着绿色的宝石胸针。特别喜欢红色鸢尾的孙小姐。
那时孙小姐叫他小木匠。
孙小姐当时还不是后来的国画大师,画风也很稚嫩。
但她总是特别骄傲:“小木匠,师父夸我了。”
“夸什么?”
她笑的明丽:“我画的马!”
“马吗?王铁匠家里好像有一匹马。”小木匠应道。
“哎呀,不是那种马!”
他问:“那是什么马?”
孙小姐看着天上,骄傲的说:“我画的马,自然是天宫里的骏马!”
木匠憨憨傻傻:“孙小姐画的马,一定是世间最好的马。”
“以后,我带给你看,云宫骏马。”
他说:“好”
只是后来,他再也没看到。
孙小姐不是孙小姐,小木匠也不再是小木匠。
再后来,也就是一年前,一代国画大师孙玉渺老人过世,他也紧跟着病了。
兴许,是要还债,他这一年都没睡过好觉。
总是记得火光里的那个影子。
身体渐渐垮了。
女儿和孙女都很孝顺,时常来医院看望他。
也许,都默认了大限将至,她们总问着自己的心愿。
他喃喃道:“我想去看看世界上最好的马。”
云宫里崩腾的骏马。
在梦里,别着绿宝石胸针的孙小姐,周围簇拥着红色鸢尾花,天宫的骏马竟然顺着她的方向崩腾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