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活下来的二十几个仙佛仍心有余悸,一动不动的盯着王座上的张若然,真的死了吗?会不会有诈?这么盯了半个时辰后,他们一点点围过去,才逐渐接受了黑风怪已死的事实。
劫后余生的仙佛们并未感到喜悦。
黑风山的小妖全灭了,苍狼山调遣来的狼怪们也无人生还,青丘国几大世家的妖兵损失惨重,近乎半数的兵力都葬送在这场奇袭中,凌虚子悄然退回苍狼山,黑风大王已经宾天,他没打算死在这场战争中,苍狼山还有许多孩子,他尚未培养出继任者,不到死的时候。
苍狼山顶,在张若然殒命的一刻,黄狗妖以一柄短刀抹喉自尽,活着是黑风山的妖怪,死也当做黑风山的鬼。
玉兔族兵阵停滞不前,白婉君的母亲还在思考着,她本意不想与青丘国起冲突,威胁震慑的目的达到了,是不是,该退兵了?毕竟遥月国还处于恢复期,任何兵力损耗都需仔细斟酌。
可,女儿的尸体还在黑风山地牢里,她必须要去接回来,如果让狐妖兵抢先进了黑风山,闯入地牢。
因为君主的术法施加,白婉君尸体不会有任何腐烂,狐妖兵们为了确认白婉君是否已死,难保不会刺砍几下。
百般纠结时,斥候来报,狐妖军阵已经重整旗鼓,准备攻山。
不能再犹豫了,虽然早就没有做母亲资格了,可一而再再而三的放弃白婉君,还要留下多少遗憾才算完?
君主摩挲着剑柄,付出多少牺牲也没关系,倘若日后与青丘为敌,再另想对策吧。
“婉君,对不起,这么晚了,娘才来接你了。”
深呼吸一口气后,君主拔出佩剑指向黑风山,
“全军听令!擂鼓!进军!”
战鼓声声如雷鸣,刚整顿好阵型的狐妖兵再次慌了心神,玉兔族的铁骑兵本就难以抵挡,加之对方此战派来的兵卒数量远远超出青丘。
一旦开战,狐妖兵必将全军覆没,但玉兔军也会损失四成左右的兵卒,遥月国当下国力式微,不该做出这种十分愚蠢的决定才是。
当狐妖兵阵调转矛头对向玉兔军的方向时,一个红色的身影出现阵前。
江灵雪衣裳与脸上沾了不少血,不过都不是她自己的,只见她横剑过袖,擦去画雨剑上的残血,清冷的神情没有丝毫波动。
世家的几位掌权人惧怕不已,对上雪夜交兵,比面对玉兔大军更糟。
玉兔族的斥候将这个情报快速传回,遥月国君主略微思虑一下,随即喊停军队,只见她翻身跃上马,点了两队先锋骑兵就朝江灵雪奔去。
世家的掌权人朝上空存活的仙佛呼救,二十余位仙佛交换眼色,低声谈论,
“怎么说?”
“莫管,那猫鬼不好对付。”
“不错,这帮狐狸没用了,能拖一会儿算一会儿,比起这个……”
“不如快去找找黑风怪把九尾藏在何处。”
哪吒沉浸在大姐死去的悲痛中,良久才回过神来,见几个仙佛有小动作,顿时怒喝道,
“妖魔既除,为何不速速与我回天复命!”
一位仙佛见状,随即驾云过去,行礼言道,
“中坦大元帅,他们还需替逝去的诸位仙友佛徒处理后事,我先与你回天庭可好?”
“……也好。”
见哪吒离去,仙佛们欲全面彻底搜查黑风山,感受不到九尾的灵气,或是黑风怪以妖邪异术镇压封闭了九尾气脉,囚禁于山中何处。
假使真是如此,就算他们此刻人数不多,也有机会杀食九尾,参与的人越少,分到手的灵力就越多,他们可不肯错失良机。
诸仙佛不如黑风怪那般强大,无法逍遥自在占山为王,与人为奴都是极力争取的结果;不择手段忙碌一生,就是一场不断提升地位的低俗斗争,他们相互心知肚明,世间又有几人甘愿永远高低不就,庸庸碌碌。
江灵雪启剑屠戮,流光剑影,看不见摸不着,以摧枯拉朽之势大破狐妖兵阵,狐妖们溃不成军,四散而逃,仓惶逃命时感到颈间一凉,当即身首异地,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遥月国君主策马疾驰,领着两队骑兵赶到,挥剑砍下一个狐妖逃兵的人头,喊道,
“这里交给朕,烦请将军,速去保护婉君尸身。”
江灵雪未作回应,感知到有仙佛落地山中,径直朝山头冲去。
……
东土大唐,长安城。
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师徒四人在灵山受封功赐职,旃檀功德佛、斗战胜佛、净坛使者、金身罗汉,小白龙亦自归真;正果者,共二位佛陀,一位使者,一位罗汉。
唐玄奘取真经回到长安,得皇帝盛情宴待后,次日登台欲诵读取回的真经,忽而香风四起,云端站了送他们回来的八大金刚,要他放下经卷,回灵山就任。
师徒四人与白龙马皆脚底生烟,腾空而起,随诸位金刚要去灵山雷音寺。
行至中途,师徒皆听见了长枪落地的声音,唐玄奘心中一惊,朝声起之处看去,只见那方天地阴云密布,风雨欲来。
唐玄奘眉心微蹙,轻声唤了句,
“悟空。”
孙悟空心领神会,拍了下猪八戒的脑袋,瞅了眼前边的八大金刚,耳语道,
“呆子,沙师弟,去引开他们注意。”
猪八戒仰起鼻,得意的拍了拍肚子,
“包在我老猪身上,你们只管放心去。”
随即大摇大摆的去与八大金刚攀谈,沙和尚也跟上遮挡视线,孙悟空悄悄拔下一撮猴毛,轻一吹气,化出两个身外身,一个是本尊模样,一个变作师傅模样。
孙悟空拉起唐玄奘的手,使出隐身术遮盖二人身形灵气,两个身外身紧随金刚继续回灵山,八大金刚均未察觉出什么。
“师傅,我走快些,你扶稳了。”
唐玄奘点点头,搀住大徒弟胳膊,二人驾云乘风,匆匆赶去黑风山。
……
张若然与诸仙佛的恶战,把洞天毁得不成样子,却丝毫没有波及到地牢,江灵雪守在地牢门口,与二十几位仙佛对峙,因为洞天坍塌,地牢口的位置狭窄且危险,发生打斗容易造成二次塌陷。
仙佛们缓慢的一步步逼进,江灵雪不肯退让分寸,使得他们坚信九尾灵狐就藏匿在猫鬼身后的地牢内。
最大的阻碍都排除了,千辛万苦才走到这一步,除非玉帝亲临,否则谁都拦不住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了猫鬼。
两边持续对峙着,经过一日一夜的苦战,无论江灵雪还是仙佛们,身心都早已疲惫不堪。
江灵雪动作灵巧,可她不像张若然那么硬实抗揍,长时间的迅捷战斗,也对五脏造成了极大的负担。
仙佛们悄然汇集灵气结成一张网,呈环形覆盖了江灵雪上方和周围,各自吃下其中一位佛徒递给的丹药,分药的佛徒甩开袈裟,袖口里喷出气味刺鼻的绿色烟雾。
意识到是毒雾的江灵雪急忙掩住口鼻,屏气凝神,一手紧握画雨剑朝网劈去,铛的一声,剑被弹开了,砍不断,江灵雪更加频繁的快速斩击网结一点,试图磨开一处缺口。
毒雾充斥弥漫在蛛网中,愈发浓郁,渐渐网中只看得见满满的绿色烟雾,江灵雪不停斩击网结的声音频频传出。
约莫一柱香的时间,斩击声渐渐弱去,直到再也听不见,喷出毒雾的佛徒消耗太多,灵气所剩寥寥无几,快撑不下去了,身旁几位神佛为了确保安全,许诺多分他些好处,让他再努力一下。
佛徒咬紧牙关撑着,又过了一柱香时间,仙佛们解除灵气网的阵法,毒雾散开来,不过他们提前吃下了解药,吸入体内也无妨。
一位仙君走近几步,试图找见江灵雪的尸体,刚探头,伸出脖子的刹那,喉间出现一条细细的红线,连惨叫都没机会发出声,人头滚落,颈间断口处血如涌泉,喷发四溅,尸体晃悠了一下,倒地不起。
“散开!”
仙佛们顷刻间飞散逃开,就算猫鬼能屏住呼吸那么长时间,剧毒也早已透过皮肤毛孔渗透进体内,他们只需避而不战,拖到她毒发身亡即可。
江灵雪没有追击,只是愣愣的站在原地,剩半截的画雨剑掉落在地,不留余力的斩击下,网阵还没破开,画雨剑便断裂成两截。
以断剑极快斩下仙君人头时,江灵雪心脏剧烈跳动,不留神松了屏气,剧毒从口鼻吸入,此刻已蔓延到五脏六腑。
江灵雪打开地牢暗道机关走进去,又十分吃力的触发闭合地牢坚石门的机关,视线恍惚,头晕脑胀,五脏六腑被腐蚀的疼痛,好像体内钻进了无数只密密麻麻的小虫子,从内而外的啃噬血肉。
她好像喝醉了一样晃晃悠悠,一手扶着墙,步履维艰,朝白婉君走去,走到床边,双腿一软跪了下去,上身伏在白婉君胸前,好困,好累,眼皮渐渐沉下,盖住她美丽的眼瞳,唇角溢出黑血,低语着,
“小白,我来找你了。”
……
哪吒领着一个仙君要回天庭复命,交还讨魔令与督军令,行至半道,只听咚得一声,那位仙君突然受了当头一棒,如遭雷劈一般抽搐了下,哪吒反应过来时,他已直挺挺的掉下云去。
斗战胜佛收起如意金箍棒,嬉皮笑脸的乘云飘过来,
“小哪吒,好久不见。”
哪吒有些懵圈,皱眉道,
“大圣,你这是做什么?这要我如何向陛下交待?”
孙悟空搂着哪吒的肩膀,笑嘻嘻的说,
“哎,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他不是那黑妖精打杀的?你说对不对,小哪吒。”
哪吒朝一旁的旃檀功德佛投去求助的目光,哪知唐玄奘别开视线,
“阿弥陀佛,贫僧什么也未瞧见。”
哪吒惊得目瞪口呆,好家伙,一个两个的,孙悟空倒还说得过去,你唐长老都无视默许了是怎么回事?成佛了就四大皆空是吧?行,那我也权当没看见!
哪吒唉声叹气的答应下,独自一人回天庭去。
孙悟空带着师傅继续前往黑风山。
……
黑风山的上空电闪雷鸣,微风徐徐,不经意间下起小雨来,淅淅沥沥的,好似回到了当年,二人在石洞中烤火的那夜,仿佛是那场雨没下完,留到了今天。
仙佛们聚在地牢洞口,焦急的找寻琢磨打开地牢的机关如何触发,丝毫未留意到身后的白衣女子。
苏昭月弯腰捡起江灵雪的断剑,神情平静得可怕,雨水打湿了一身白衣裳,鬓间发丝缠黏,雨水在脸上流过,从下巴滴落,又好像,滴落的不止是雨水。
一位仙君突然留意到她,近乎狂喜的大笑起来,
“正愁找不着你,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好!好啊!”
苏昭月垂眸,双指抚过画雨剑的半截剑身,身后显现出灵气凝成形的九尾圣象,她脸上看不见丝毫的悲或喜,只是平淡的说,
“大王,叫我来巡山了。”
忽地一阵强烈灵光闪过,苏昭月现于仙佛们身后,挥手一振,甩去剑身上的血迹,仅出一击,二十几位仙佛尽皆毙命,身体破碎成渣,神魂惧灭。
雨水冲刷着黑风山遍地的尸体残肢,好像努力着要洗去这些血污。
洞天坍塌的石块堆聚成丘,苏昭月一手一步的爬向顶处,那里是黑风山的王位,张若然在那里。
石块锐利的棱角划烂了衣服与皮肤,苏昭月却像是感觉不到一样,终于爬到顶处,张若然颔首倚坐王位中。
苏昭月轻轻靠在张若然怀中,闭上双眼,沉默不语。
你的压寨夫人回家了,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
明明说好的,一定会娶我……
你这只,骗人的小狗……
张若然周身浮现出祥瑞灵光,一阵又一阵,此是苏昭月以九尾生命力为代价施展的术法,却无论如何也唤不醒张若然。
上空的乌云突然变得血红,赤云中频频乍现的闪电也变成紫红色。
师徒俩终于来到黑风山,落地后,唐玄奘双手合十,朝王座上的张若然拜礼,
“贫僧来还您人情了。”
随即找了处勉强称得上平坦的地面,盘腿坐下,对大徒弟说,
“悟空,替为师护法。”
“好嘞。”
孙悟空用金箍棒围着师傅画了一个圈,唐玄奘闭上眼,开始咏颂晦涩难懂的古经,身上显现一圈金光。
苏昭月猛然睁开眼,停了术法,紧紧抱住张若然,历声怒斥道,
“死和尚!不准超度她!”
“安静点,师傅可没要超度你家黑妖精。”
斗战胜佛抬头望天,手中紧握如意金箍棒,随时准备迎接即将降下的九九天雷劫,真稀奇,怎么会有死人也要渡雷劫这种怪事。
一声炸响,九道血红天雷挟燎燎天火径直朝张若然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