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总把新桃换旧符
爆竹一声旧岁除,春风送暖入屠书。千家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按照中国农历,到立春前后,除夕来到,把上一年尾巴彻底割掉,新的年头蜿迤而来,这已经是到了公历的二月初了,也就是第二年的春季就要来临。除夕的早晨,天气晴好。阳光照射在昨夜的雪上,银光闪闪。风很寒,但新鲜怡人。
XL每天在日历上划拉掉一个空格,进行倒计时数数。似乎任何倒计时的事件总会叫人心跳的快一些,比如新年,比如火箭升空,比如自己出狱的日子一天比一天挨近。当然,最叫人心跳过速的莫过于人的生命的倒计时,只是那个最末的时间无法预定,所以人类总有侥幸心理,似乎那一天还很遥远。
只要有中国人的地方就要过年,监狱里也要过年,监舍长批准了我们除夕晚餐聚会的申请。
过年咯!
年是有传说的:
太古时期,有一种凶猛的怪兽,散居在深山密林中,人们管它们叫“年”。它的形貌狰狞,生性凶残,专食飞禽走兽、鳞介虫豸,一天换一种口味,从毛毛虫一直吃到大活人,让人谈“年”色变。后来,人们慢慢掌握了“年”的活动规律,它是每隔三百六十五天窜到人群聚居的地方尝一次口鲜,而且出没的时间都是在天黑以后,等到鸡鸣破晓,它们便返回山林中去了。
还记得父亲说的话:年,年,年不是好东西啊。我还记得他会指着墙角或是屋顶吓唬孩子们:年就在那里,要吃孩子的。过年谁也不能出声,更不能乱说话。
算准了“年”肆虐的日期,百姓们便把这可怕的一夜视为关口来煞,称作“年关”,并且想出了一整套过年关的办法:每到这一天晚上,每家每户都提前做好晚饭,熄火净灶,再把鸡圈牛栏全部拴牢,把宅院的前后门都封住,躲在屋里吃“年夜饭”,由于这顿晚餐具有凶吉未卜的意味,所以置办得很丰盛,除了要全家老小围在一起用餐表示和睦团圆外,还须在吃饭前先供祭祖先,祈求祖先的神灵保佑,平安地度过这一夜,吃过晚饭后,谁都不敢睡觉,挤坐在一起闲聊壮胆。就逐渐形成了除夕熬年守岁的习惯。
我们的年夜饭设在7号监舍,由白桃花主持了年夜饭,桌子上摆满了好吃的,每个出席的人各带一份自己的食物。荤菜有鱼有肉,叫人惊喜的是猪肉丸子,是芦笋手工制作,纯家乡风味,沙拉是西兰花,西红柿,紫甘蓝组合的沙拉,这都属于珍贵蔬菜一类,除非节日平时在餐厅很少见到。主食有炒粉,青米饭。
XL带了自制的盐水樱桃萝卜,嫩脆可口,开胃,托人买的萝卜,洗净后,洒盐拌匀,放入玻璃瓶,第二天即可食用。
织娘带了可乐,奶酪当然还是做了奶酪蛋糕,她的拿手好戏,也是每个人都喜爱的,黑雪带的是一大包糖果,有软糖有硬糖,说是过年不可或缺的,小时候盼着过年,盼的是糖果,众人各个先剥了糖入嘴,嚼着就乐起来了。白桃花邀请了柬埔寨女巫,说过年是亚洲人共同的节日,她乐呵呵的,带了小卖部买来的彩色巧克力糖豆,一人发一包。
白桃花说,请大家无论如何尽量吃,特别是过了年要走的。明年就吃不到监狱的年夜饭了。芦笋,祝贺你明年过年在家乡能吃到丰盛的年夜饭。芦笋笑得开心,她下个礼拜就走了。
白桃花叹气:你们一个个都走了,以后不知谁来和我吃年夜饭?
芦笋收起笑容安慰道:老大,会有新人来陪你的。
织娘说话了:老大,不要难过,我们这几个明年还能和你一起吃年夜饭的,我还要吃好几年呢。奶酪点头附和,黑雪不吭声,女巫也不说,忙着吃要紧,这样的话题不说也好。
XL岔开话题:各位朋友,说说我们小时候过年的样子。我先说。
大年三十,从早晨开始,母亲就点起二个炉子,一个用来煮猪头,另一个是油炸锅,专炸肉圆子,萝卜圆子。先把萝卜刨丝,用面粉调和,搓成圆子,白花花一个个跳进冒着热气的油锅里,几番扑腾翻滚渐渐变色转黄。母亲用铁丝漏勺撩起,咕咚咚反扣进一个瓷花碗里。记得她会用筷子夹起一个金灿灿的宝贝用嘴巴吹上几口气送到我手上,我急急伸出手掌接过,入口嚼几回吞进肚里。那个鲜香能抵得上整个世界的幸福。肉丸子在油锅里煎了半熟,是半成品,到傍晚用调料再回锅煮成红烧狮子头,这是家乡名菜。
黑雪说,我知道,家乡狮子头,非常美味。说说你们的猪头怎么煮的。
XL记忆犹新:那猪头要小火慢慢煮,加入茴香花椒酱油,香味绕樑,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我们几个孩子在两个炉子之间骚动,流下哈喇子,一副等不及要吃的嘴脸。那个猪头总是笑嘻嘻地在热汤里对我们扮鬼脸,无比耐心地容忍我们的急躁。
奶酪听得点头:其实猪头肉很好吃的,只是现在吃的品种太多,我们就把它舍弃了。
XL拍手:所言极是。我一生一世忘不了母亲切猪头肉时那飘出来的香味。那个猪头煮了一个时辰,妈妈用筷子一戳到底,就移开锅,放到桌子上冷却。待锅盖摸得不烫手,用二根筷子夹起猪头肉,放到砧板上拆骨卸肉,将肉切片入盘,把骨头扔给我们三个娃,我们抢着啃。猪头肉满满地装了一大盘,留下一些肉碎屑在砧板,二个哥哥风卷残云。
芦笋说:你这是猪头肉情结,我有新衣服情结,直到自己长大成家生孩子,我每年过年都要买上一套新衣服,放在大年初一的早晨穿上。年年如此,从不间断。那是多么诱人的时刻,早晨起床梳洗完毕,换上一套新衣裤。每年衣服花样更新,自我陶醉。唉, 明天早晨没得穿咯。
白桃花说,我有一套新绒衫裤,我给你取来。说完离桌往监舍走。
我们所有人都喜欢绒衫裤,它质地轻软穿着温暖舒服。当然不属于制服范畴,是要花钱在小卖部买的,价格不菲。没有钱的人没有穿,钱少的人买二手的穿。所谓二手货,就是那些刑满离开的人留下的。有人专做这个生意。她低价买下,加价出售。看成色定价,很公平。
白姐将一套全新的绒毛衫裤塞到芦笋手里:明早你起床有新衣穿,开心吧。
走了还给我就还是。就硬塞到琳娜手里。
琳娜坚决不要:我自己有二套换洗,不必要第三套,浪费了。你去给别人吧。再说,我对灰色厌恶,就是穿上新的也不会让我高兴。在这个没有色彩和图案的地方,穿什么都不好看,都把人穿丑。
白桃花不允:你先穿,走了还给我就还是。
碍于情面和礼节,在这大过年的时刻,芦笋收下,挤出笑容:谢谢老大,我大年初一有新衣服穿咯。脑子的另一个角落盘算着,明天就穿一天收起来放好,等我走的那天交还。
当奶酪蛋糕被切成一块块时,每个人都迫不及待了。虽然胃已经被填满,加这一小块尤物也心甘情愿。奶酪蛋糕是这里的宠儿。酒足饭饱,大伙一起收拾了桌面,奶酪说我们去琴房唱歌,帮助消化。众人涌去琴房,直到晚间点名,各自回监舍。
除夕是时间转换的标志。“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
对于在监狱服刑的女囚们来说,过了一个除夕,就是往自由前进了一步。特别是在第二年就要释放出狱的囚徒,她们心情激动,扳手指数日子,似乎在等待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