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里,林依屏着呼吸,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身子有些微微发颤。
自从上周五晚上加班回家路上出了次车祸,醒来时她就总会时不时看到一些寻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就比如现在,原本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的电梯,就凭空多出了一个“人”。
从电梯倒影里,林依清楚的看到那“人”一身白色的连衣裙,因为低着头,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她的正脸,双手垂在两侧,微微垫着脚尖。
林依咽了咽口水,她已经跟了自己一个星期了。
林依眼睛紧盯着电梯倒数的数字,盼望着快点到达一楼,好摆脱这压抑、阴深、窄小的电梯。
眼看着一楼已经到了,林依更加迫切的希望电梯门快点打开,可是它只定格在一楼,迟迟没有打开。
林依声音带着颤抖,“你到底想怎样?”
这一个星期来,不管是厕所、更衣间、浴室还是停车场,几乎去哪都能看到她,每次都会被她吓个半死,纵使一个星期过去了,见到她,林依依旧没有习惯她的存在,还是被她吓的要死。
她慢慢抬起头,整张脸也暴露在林依的视线里。
“啊!!!”林依捂着脸尖叫着蹲在角落里。
她双眼眼求凸出,紧紧瞪着林依,鲜红的血水从眼角两边流下来,左脸被划了一个大大的叉,上面还有许多白色的虫卵在那爬啊爬,双唇泛着死人白。
林依整个人颤抖得厉害,甚至已经哭了出来。
“帮帮我……”她开口了。
阴深、恐怖的声音在这个电梯里回荡。
“帮帮我……”她看着林依,连续说了两遍。
林依哽咽地摇摇头,她不懂,自己能有什么能帮上她的,更不懂她为什么要找上自己。
她发怒了。
整个电梯的温度直线下降,冻的林依整个身子颤抖得更为厉害,牙齿都在打架。
就在林依以为自己要被这温度冻死的时候,“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与此同时,电梯里的温度也开始慢慢变得正常。
时慕深一眼就看到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林依,眉头深深皱起,边脱掉外套边快步走进去,把外套披在她身上,刚要把她拉起来,林依就尖叫着,“不要碰我!”
时慕深顿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一把将她拉起,“林依,是我!”
闻言,林依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着时慕深的俊脸一会,又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事,快速在电梯里扫了一圈寻找着她的身影,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不见了踪影。
林依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整个人倚在时慕深的怀里,奄奄的,仿佛大病了一场。
“林依?”时慕深蹙着眉,叫了她一句。
她没有应,样子吓得不轻。
时慕深看了她一眼,弯腰将她抱起,大步往外走。
…………
“深,我建议你带她去看下心理医生,她的状态很不好。”李哲关上卧室门,将屋里的林依和他们隔绝,这才看着时慕深语重心长地说道。
时慕深紧得蹙着眉,一言不发。
十分钟后,送走李哲。时慕深这才开门进去。
刚才让李哲给林依打了针,这会已经睡着了,他帮她捏了下被角,转身去了书房。
时慕深右手夹着烟,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夜晚的景色。
一个星期前的一天晚上加班回家路途中,因为前面的一台小电驴没有开灯,他车速开得又快,纵使他已经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踩了刹车,但还是撞了上去。
等他下车查看的时候,那女孩已经昏了过去,容不得多想快速打了120。
一个多小时,那女孩才被推出手术室,医生说得了轻微脑震荡,手臂和脚也多处擦伤。
时慕深叫来助理处理,这才知道这女孩是她公司的员工,叫林依,在销售部工作。
之后,为了补偿,时慕深每天三餐的时间都会准时送吃的过来,直到昨天林依出院。
而晚上他原本已经下班了,却鬼使神差的又跑去了公司,看到她办公室的那一抹亮光,脚步便不听使唤朝那亮光处走去。
却不想,刚要踏进电梯,就看到缩在角落里的林依。
林依这种情况他不是第一次见,在她出车祸的第二天晚上开始,她就对着空气尖叫、双手跟着不停挥舞,嘴里还胡言乱语嚷嚷着。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把她脑袋撞坏了。
找来医生检查,除了之前轻微的脑震荡外,医生也查不出什么大问题,只说可能是吓到了,尽量不要去刺激她。
脚边,是一地的烟灰和烟蒂,整个房间都充斥着难闻的烟味。
…………
林依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环视着陌生的环境,脑回路还没转过来,时慕深就已经出现在门口。
“醒了就起来洗漱,浴室里有干净的洗漱用品,好了下楼吃早餐。”
等时慕深出去后,林依这才起床洗漱。
到达餐厅的时候,时慕深正拿着一份报纸看,见她出来,才将报纸收起放在一旁。
喝粥时,林依抬头看着时慕深,欲言又止。
“怎么了?”
“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时慕深蹙着眉,放下汤勺,伸手覆上她的额头。
林依一把拍开,幽怨地瞪着他。
他不相信她。
时慕深不是无神论者,这种事他也经常听他奶奶说起过,毕竟他奶奶就是有名的神婆子。
一开始他确实有往这方面想过,但还是存着侥幸心理。
“先吃饭,一会带你去个地方。”
林依撅着嘴,像个耍脾气的孩子,挑着碗里的白粥,就是不吃。
“我相信。”
林依抬头看着他,刚要继续往下说,时慕深就阻止她了。
“现在,先吃饭。”时慕深揉着林依的头发,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吃过饭,时慕深便带林依回了老宅。
进门后,直接带林依去了他奶奶的房间。
屋子的正中间有一个佛像,香炉里插着三支香,白烟袅袅。
他奶奶背对着他们在桌子前的一个坐垫上盘脚而坐。
“奶奶。”时慕深轻声唤着。
奶奶缓缓睁开双眼,挣扎着要起来,时慕深急忙上前搀扶着。
“奶奶,我带了个朋友回来介绍给您认识一下。”
奶奶看向林依,只一眼又转头看着时慕深,时慕深敛了下眼皮,点头。
奶奶挣开时慕深的双手,朝林依走去。
看着站在她跟前的老人,林依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时慕深带她回来究竟是何意。
奶奶看了林依一小会,伸出左手点了几下,出声道,“最近是不是遇到一些不寻常的“人”?”
林依瞪大双眼,好一会这才猛地点头,“是。”
“这个你不要太担心,她不会害你,你只要按她的要求去做就保你平安无事。”
“那万一她要我杀人放火怎么办?”林依急得脱口而出。
“不会,她是有求于你。”
“可我能有什么可以帮她的?”
“时候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奶奶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模样。
林依还想再问什么,被时慕深制止了。
没多久,阿姨过来喊他们去吃饭。
吃饭过后,时慕深便拉着林依告辞了。
车上,林依不满看着时慕深,“你刚刚干嘛要阻止我?我还有好多问题没问呢。”
比如,他奶奶是怎么知道她遇到鬼的?又怎么知道她不会害自己的?还有她要多久才能摆脱她?这种胆战心惊的日子她真的受够了。
“能说的奶奶会说的,不能说的你再问她也不会说。”
“你奶奶怎么这么厉害?居然算的这么准。”
时慕深只是笑笑,没有作答。
“要不要搬来我这边住?”车子驶入林依居住的地方时,时慕深问道。
“啊?!”林依不可思议地看着时慕深,就算长得帅,也不能这么随便吧?
时慕看着林依的模样就知道她想歪了,轻笑,“在这件事还没解决之前,你确定你可以一个人?”
林依沉默了,这一个心惊胆战的星期她真的受够了,她在a市这边没有朋友,现在难得他肯伸出援手拉自己一把,为什么要拒绝呢?
“那你要保证,不许打我注意!”林依食指指着时慕深,郑重道。
时慕深抿着唇,眼睛眯成一条线,“该担心的人是我。”
“毕竟……我长的那么帅。”
“喂!你要不要脸阿!”林依气急败坏,他是长的帅不错,可她也还不至于会把他扑倒,虽然她挺想,可是她没这个胆阿……
“这里。”时慕深煞有其事地指了指脸颊。
林依气鼓鼓地瞪着他。
看着林依的模样,时慕深心情倒是越发灿烂起来。
…………
当晚,林依便搬去了时慕深的公寓。
时慕深帮她收拾了间客房,林依扭捏的跟他道谢。
时慕深笑笑,“早点休息,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
林依环视一圈后,才拿着衣服进去浴室。
室内腾起的雾气将整个浴室笼罩,林依穿好衣服后擦拭被雾气朦胧的镜子。
“啊!!”林依尖叫着捂着脸蹲下。
她又出现了。
模样就是上次在电梯里见到的那样,她凸出的瞳孔紧紧地盯着她。
“林依!”门外,时慕深剧烈地撞着门。
他刚要洗澡,便听到林依的尖叫,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
门没几下便被撞开,时慕深走进来抱住林依,“林依。”
“她又来了。”林依带着哭声,紧紧抱着时慕深,脑袋埋在他胸前。
“没事了没事了。”时慕深环视一圈浴室,没有发现异样,安慰道。
时慕深哄了好一会,林依的情绪这才平静下来。
看着已经睡着的林依,轻柔地将她抱起。
把她安置好,刚要抽身离开,林依像是有预感一样紧紧抓住他的手,“别走!”
时慕深没敢动,确定她没有醒来的迹象,又再次抽手,可林依就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
最后,时慕深只能合着衣服睡在她身旁。
…………
从那天后,她便像消失了一样,整整过去了五天都没有再出现在林依面前。
这晚,林依加班到了深夜十一点,正打算要回家,寻思着明天周六可以休息,而且她也好几天没有再出现,应该是不会再找她了,明天正好从时慕深那搬出来。
林依想着,开了小电驴的车锁,刚要启动车子,却发现后座有了重量,疑惑着的同时已经在后视镜里撇到了那个时隔五天不见的她。
刚要尖叫,却发现叫不出声。后座的她开口了,“你太吵了。”
“现在,我带你去个地方。开车。”
林依双手不听使唤的把车开了出去。
路上,林依几次想要开口询问都出不了声音。
车子已经驶出了闹市区,小电驴也因为昨晚没有充满电的原因已经开始闪烁着红灯。
在林依以为要下车推车的时候,她却说已经到地方了。
这里是一个废弃的工厂,整片区域只有不远处工地投过来的一丝微微的亮光。
林依几次想要转身跑掉,双脚却不由自主的跟着她走。
“就是这里。”她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停下,紧紧盯着。
如果不是灯光不够亮,林依一定可以看到她眼里闪烁的泪光以及满满的恨意。
林依不解。
她继续道,“就是这里,你把它挖开。”
林依刚有一点点抵触的念头,她一个眼神扫过来,林依便闭嘴了,在附近找来了废弃的一些硬物挖了起来。
越挖,那种像走进粪坑的味道就越发严重。
“呕!”林依干呕了几下,眼泪都出来了。
抬着朦胧的眼睛看着她,只见她一直盯着她挖着的地方,见林依停下来,一个眼神扫过去,林依便又乖乖的忍着臭味挖了起来。
越挖越觉得不对劲。
挖了整整一个小时,里面的东西这才全部呈现出来。
林依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看着坑里已经腐烂到看不出来原来面貌的尸体,又看了看身边的她。
“这……这……”
“是我。”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哀伤和恨意。
接着她便说起了她的经历。
她叫黎甜,今年23岁,在一家私人幼儿园当语文老师,朝九晚五的工作她很喜欢,尤其是那些可爱的小朋友。
唯一一点不好的是,她住的地方要经过一个废弃的工厂,而那一段路没有路灯,唯有不远处的工地透过来的一丝丝亮光,每次回家经过都心慌慌的。
有一次因为一个老师临时请假,院长便让黎甜临时帮带那个老师的班级,有天因为有事在学校耽搁到了深夜,走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十一点了。
路过那个废弃工厂的时候,正巧有个醉汉路过,瞧见黎甜只身一人,又长的漂亮,一时起了歹心,捂着黎甜的嘴巴拖进了工厂。
黎甜拼命反抗,而反抗途中被他骂骂咧咧的扇了两巴掌,甚至还用地上的铁钉划花了她的脸颊。
醉汉一遍又一遍地欺辱她,全然不顾黎甜的感受。
事后,醉汉有了微微的清醒,看着犹如死尸一样的黎甜,心里生出了害怕,然后一不做二不休,把黎甜生生捂死,最后埋掉,掩盖自己所有的罪行。
黎甜在他捂死自己后,魂魄便从身体里分离,亲眼看着他掩盖自己所有的罪行,恨意瞬间从心里熊熊燃起。
在醉汉做完一切后,她跟他回了家,知道他是附近工地的工人,家里有老婆和一个在读一年级的女儿。
醉汉回家后,他老婆端来醒酒汤给他,顺便催着他洗澡,他不但没有接受他老婆的好意,而是把醒酒汤拍掉还顺带着对他老婆拳打脚踢,嘴里骂骂咧咧的说她多管闲事。
黎甜飘在空中,看着那位始终不敢吭声的女人,心中的那抹恨意越发浓烈。当下就在醉汉面前现出原形,吓得他瞬间清醒,跌跌撞撞地从家里跑了出去。
而他老婆却以为他受了什么刺激,连忙从地上爬起跟了出去。
从那以后,黎甜总会时不时的在醉汉面前出现。
而就在她消失的这五天里,醉汉自杀了,他受不了黎甜对他精神上的折磨从工地在建楼层上跳了下去。
他的老婆和女儿办完他的丧事后,拿着他的骨灰在昨天回了乡下。
听完黎甜的故事,林依在她的请求下报了警,警察很快就过来了,现场被封锁起来,林依被带回警局配合调查。
第二天黎甜的家人过来认领了她的尸体,还哭着谢谢林依,最后将一封黎甜的遗书递给警察,林依才免去被调查的嫌疑。
那是黎甜死后托人写的一封信,上面交代了醉汉的所有罪行以及对家里人要说的话,还有感谢林依。
林依从警局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倚在白色奔驰边上的时慕深,笑着朝他走过去。
刚在他跟前站定,他便一把将她佣进怀中,用力的仿佛她在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她不知道,昨晚联系不上她的时候自己是怎样的一种心情,那是一种对于自己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从心底流失的恐惧。
后来奶奶找到他,跟他说明她的情况,他这才早早过来警局这边等她。
他知道,在医院的时候她就在自己心里生了根,再也拔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