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离死别(3)
季以恩听从师父的吩咐,哪里脏就往哪里去,他牵着Lucky走过大街小巷,拿着姬南香的照片穿梭在游民之间。
问过一张又一张茫然的脸孔,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大海捞针,但是这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走了好几天,Lucky一直紧紧跟随着他,但他几乎要放弃了,这张照片已经泛黄,说不定姬南香现在都已经不长这个模样了,这些无处不成家的游民,又能告诉他什么呢?
不过他们的确给了季以恩一些消息,只是这些消息又象是他们脸上神情那样的不确定,季以恩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倾听。
他们说照片中的男子似乎在淡水的老街边有见过,他不受店家喜爱,他也是流浪汉的一员,只是他随时随地都能睡,不管在什么地方。
他不争地盘,他不抢食物,他只是安安静静的在某一个地方打呼。
他很年轻,至少比起一般的游民来得年轻很多,就像这张泛黄的照片一样,说到这里,游民们面面相觑,哎!是了!这个家伙似乎不曾老上一分。
他们这些游民在外游荡好几年了,那名男子却依旧如昔。
季以恩因为这些虚无飘渺的消息来到了淡水,街头巷弄的问,的确有些店家见过姬南香,但他们也说不清姬南香现在人哪里。
季以恩走了十几遍老街,踏穿了每一个暗巷跟角落,却仍然没有发现姬南香的身影,这里的猫几乎比游民还要多,但猫不会告诉他姬南香在哪里呼呼大睡着。
他从白天走到傍晚,一双脚几乎要断了,他坐在一个花圃外边,背对着一条阴暗的巷子,他好累,又累又渴,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他不能放弃,却看不见一丝曙光,他现在就在绝望的边缘。他只能把脸埋在手掌里,思念着青苹的模样,想给自己再多一点的勇气,告诉自己,再休息一会儿,他就再去寻找姬南香。
这时,一直安安静静的Lucky却忽然躁动了起来,它被一只橘色的野猫吸引,牠猛地站起来,往远处狂奔,季以恩没有防备,握在手里的牵绳就这样脱落,被Lucky拖着跑。
季以恩又气又急,也追着Lucky往前跑。
“Lucky!回来!快听话!”季以恩追得气喘吁吁,一边在后头大喊大叫。
Lucky却罕见的不肯听话,只是追着那只猫咪撒开脚丫子不断地跑,它彷彿很久没这样剧烈的跑过了,它一直奔入老街后方弯弯曲曲的巷子内,这里离人群很远了,只有海浪声跟老旧的房子。
橘色野猫在前头不断跑着,一直到一整排矮矮的砖红色围墙边上,Lucky已经快追上它了!
但不只是狗急会跳墙,猫急也会上树,它四肢并用,快速的往上爬着,爬上了树上,徒留Lucky在底下不断的挠抓着树干。
它哀鸣了几声,猫儿已经上树,对着牠挥爪。
此时季以恩终于赶到了,他对着因为一只猫咪而害自己跑了这么远的Lucky莫可奈何,他摊摊手,“你满意了吗?除非你会爬树,不然你抓不到它的。”
季以恩望着树上的野猫,无奈的拍拍Lucky的头,打算牵起它回去,但下一瞬间他就猛地抬头,树上野猫的身旁竟然卡着一颗紧闭双眼的头颅,还垂着一头油腻腻的乱发。
季以恩吓了好大一跳,这棵树很高,他仅能从树叶的枝枒间看到那是一颗人头,却看不清楚对方的面容,他沉吟了一下,随手捡起树底下的小石子,瞄准了脑袋一弹!
他的想法很单纯,人死总要落地生根,不管对方是什么玩意儿,就算只是一颗脑袋,也要好好的入土为安。
但他又没有青苹那样好的体术能爬上这棵高耸入云的大树,他只能选择将对方……嗯,弹下来。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摔下树的不只是这颗头颅,而是一个人。
季以恩张大了嘴,看着眼前长发披肩的男人,他的模样生得极好,十分温朗秀气,油腻腻的乱发凑在头顶上,也没减少一分他俊朗的气息,但他一张脸脏兮兮的,连身上都只有一件长袖棉衣,和一条卡其色五分裤。
这男人揉揉屁股,从树底下爬起来,睁着茫然无神的双眼,渴睡的看着周遭,无视在他身前的季以恩,接着抬起脚,又想爬上树,像是过去数日一样──回去树上睡他的大头觉。
但这次他的行动遭到阻拦了,季以恩一把扑上去,抱住他的腰间,两个大男人顿时摔成一团,这下男子不乐意了,转头瞪着季以恩看,“别烦我行吗?”
他又想转身,季以恩赶紧拽住他的裤子,“姬南香!你是姬南香对吧?”
这男子搔搔头,茫然地想了一会儿,“姬南香……好像是有点耳熟!啊!我的确叫这名字,但你干什么呢你?”
姬南香指指挂在他裤头上的季以恩,示意对方赶紧放手,让他回去树上安稳睡觉。
“等等!”季以恩拚了命的大叫,象是一个在大海里溺水终于抓到浮木的人,“姬南香我是竹茗师父的……故人,他请你帮我个忙!”
季以恩心里一阵发酸,却不敢违背师父最后的意思。
姬南香眼见回不去树上的安稳窝,只好斜靠着树干,闭上眼睛又是一脸昏昏欲睡,“哦,是那个老头啊。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带我去地府大牢救一个人!”季以恩眼见姬南香愿意听自己说话,立刻兴奋的大喊。
“让我来猜猜。”姬南香的双眼还是闭着,他连睁开都懒,而且季以恩好吵,让他的双耳嗡嗡的发疼,“那个人死了吧?”季以恩愣了一下,犹豫的点头。
“人死了就该去地府,你还把他带出来做什么?你这是妨碍他的自由意志,行了!这件事就这样了,你别来烦我,我要回去睡觉了。”姬南香打了个哈欠,又想往树上爬。
“等等等!”季以恩拉得姬南香连裤子都要掉了,“被带走的人是我最重要的人!她叫青苹!她不是自愿去地府的,我们之间不存在什么自由意志的问题,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而且师父说你会帮我的忙啊!”
他几乎绝望,哇啦哇啦的大叫讲了一连串,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一切怎么都跟师父说的不一样?
“你师父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很懒?”姬南香凉凉开口。季以恩极度不愿意的点了下头,“有。”
“那不就是了。”
姬南香三两下拍掉季以恩的手,“别再来了。”
他一溜烟往上爬,像只猴子一样灵敏,彷彿他天生就该待在树上过活。
他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树顶的叶丛里,连一点影子都看不见,让季以恩想丢石子都不知道从何丢起。
季以恩无可奈何,却不知道该拿姬南香怎么办,他坐在树底下,从背包里拿起罐头,喂给Lucky吃。
“Lucky你说怎么办?这姬南香人好差,心也好坏,他明明欠师父一个人情,却不肯帮忙。”Lucky一边吃,还不忘回应自己的主人。
“汪汪汪!”“就是,你也觉得他坏是不是?他说人死了都要去地府,却连听我说一遍事情缘由都不愿意,他只想着睡觉、睡觉!睡他的大头觉!”
“汪汪汪!”Lucky也激愤了起来,附和着自己的主人。
“唉,怎么办?师父让我来找他,他却不肯帮忙,我们只能跟着他,看看他哪天善心大发,愿意帮帮我们,他不肯帮忙,我就一直跟着他,直到他‘悔改’。”季以恩加重语气咬了咬牙。
“汪~”Lucky吹起狗螺来了。树上的男人翻来覆去,底下两个家伙吵得他不得安宁,他本性偏懒,根本懒得偿还什么人情,但是他天性中的洁癖又无法容忍自己欠了人情不还,他矛盾了一把,连这觉都睡不香了。
他干脆爬下树来,头下脚上的攀附在树干上。
“你跟那个老头说,这件事情结束了不准再来找我。”他闭着眼睛开出条件。
他宁愿当年饿死在那老头的家门前,也不想象现在这样后患无穷了。
季以恩忙不迭地点头。
深怕姬南香会反悔。
姬南香抹了抹脸,终于睁开了咖啡色的双眸,他看着季以恩,直截了当开口问,“你要抢的不是活人,而是人魂对吧?还是个女人?”
季以恩真的觉得自己抓到了希望,他本来还怕这个不靠谱的男人没有用,却没想到他总是一针见血。
季以恩赶紧点头,“对!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发?”
姬南香摆摆手,打了一个哈欠,“先让我睡一会儿。”
他看着季以恩怒瞪过来的视线,又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有点事情得先做,你得先去把她的尸体偷出来,你要是让她的尸体一把大火烧成了灰烬,我们千辛万苦抢了人魂回来又有什么用?”
“抢、抢尸体?”季以恩不敢置信,急急说明,“她曾经夺舍重回人世,难道这一次不行吗?”
“行……你个头!”姬南香巴了一下季以恩的脑袋,“你以为只是把老酱油装新瓶子那么简单吗?人类的肉体就像一个容器,能找到一个适合她的容器是难上加难,要找到一个你喜欢的形体更难!”
“我喜欢的?”季以恩不明所以。
“唉,难道你下半辈子想对着一个光头大叔谈情说爱吗?”
姬南香挥挥手,“那也是你的事情,我们随时可以出发。”
“不!”季以恩着急了,“我去偷尸体!我立刻去偷!”
不知道青苹的尸体现在在哪里,要是被火化可不好了!季以恩光想就觉得一身的冷汗,大叔?好可怕!“那就对了。”
姬南香伸出手,拍拍季以恩的脑袋,“孺子可教也,你去把她的尸体偷来,其余的事情我再告诉你。”
“好!”季以恩用力点头,往外跑了几步,又冲了回来,
“那你呢?”姬南香咧开嘴一笑,
“回树上睡觉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