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与托雷互撞一拳，二人皆被对方的巨大力道震退数步，江都右腿如钢钉楔入地面，将自己后撤的身形稳住，但他的帆布靴也赫然开裂，脚掌直接踏在了坚硬的水泥地面上。
而托雷则同样好不到哪里去，他甩甩自己的长发，擦去了鼻间的鲜血。
“难怪你能杀了弗雷，很少有人能和我这样打成平手。”
江都则沉默不语，刚才仅仅只是试探，他没有用出全力，从来到这座城市他就始终隐藏着自己的实力，无论对战何人，他都从未显露过真正的力量，至多时也就是六成，那一次，他将弗雷的尾椎骨生生折断。
他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能力，那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危险和麻烦，自己目前的身份仍是一名隐藏的通缉犯，但若是对方紧紧相逼，他也只能全力出击。
江都抬腿一踹，托雷侧身躲避，他想要抓住那腿，却发现踢空的腿突然弯曲，夹成了三十度的角，如同螃蟹的钳子向他袭来，由于第一击只是佯攻，这如同剪刀的腿格外地快，托雷被钳住了脖颈，他冷笑一声，刚想发力挣脱束缚，便愕然发现自己脖上一痛。
江都的一条腿死死扼住了托雷的脖子，就像是管钳压住了钢管，纹丝不动，他借着这处支点将自己撑起，使托雷完全承受着他的体重，而这还没完，他身形一摆，借着体重的惯性将托雷压倒在地，托雷的头狠狠撞在水泥地面上，额头磕出了一道血口，随之的还有严重的脑震荡。
江都双手一撑从地上起身，利落站起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托雷趴在地面上，头脑的震颤仍没有消失，他的眼前昏花一片，耳中也只有断断续续的嗡鸣，虽说成为蜥蜴人后他的身体能力已大大增强，但大脑仍是最为薄弱的要害，一旦受了致命伤，他一样要死。
“你这家伙真是有趣，难怪弗雷、门罗都会栽在你手上，看来如果我不认真点，也没脸回去了。”
托雷趴在地上的身躯开始鼓胀，本有些瘦弱的脊背疯狂蠕动着，像是有头恶魔要从其体内钻出，他的身形瞬间膨胀了一倍，宽松的衣服被撑得圆鼓鼓，而且还随时可能会崩裂掉，一只粗壮的蟒尾自尾椎长出，如同铁鞭拍打着地面，这根本不符合生物学原理，可事实又摆在江都面前，他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把书架里关于爬行动物和人类骨骼的书籍丢掉了，对于蜥蜴人这个全新的混合物种，那些知识变得苍白且无用。
托雷站起身，挺起了花岗岩石般的肌肉胸膛，他的面目更像是一头蜥蜴，但仔细看却又有些像是蛇头，头颅上的鳞片也呈现橘红色，两侧还有自双眸延伸的天蓝色鳞纹，在夜晚远方的霓虹灯光下霎是妖艳与美丽。
“我不想杀人，立刻交出试剂！”托雷的大嘴中吐出了长条形的分叉舌头，在空气中似乎是搜寻着什么。
江都拔出了腰间的转轮手枪：“我觉得你我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哼！”托雷向江都袭来，但与之前江都所遇到的蜥蜴人都不同，他的攻击方式呈S形突进，并将胸膛高高扬起，就像一只追逐猎物的毒蛇，敏捷而迅速。
由此江都无法预测对方会率先攻向那侧，只能加紧提防，托雷只花了一秒便到了江都身前，一只布满黑灰鳞甲的拳头轰然而出，江都抬起手臂，一腿弓起，将整个身子倾斜，做斯巴达战士提盾的姿势。
嘭！拳头撞在小臂上，江都感受到了一阵剧痛，他清晰地听到了一声脆响，自己坚硬的骨头直接裂开了。
江都尽力稳住身体，但托雷却抬膝一顶，撞向了他的软肋，江都只得被动后退，却发现托雷死死抓住了自己的手臂，情急之下，他只得用力撅起了屁股，将身子后撤，膝撞击空，江都握枪的手钻过了托雷开阔的胸膛，黑幽幽的枪口对准了他的下巴。
砰砰！嘭！
江都只来得及开了两枪便被托雷一脚踹飞，他捂着小腹，嘴角流出了鲜血，转轮手枪也掉落在了地上，但托雷比他还不好过，虽然两枪只中了一枪，但那颗特制的大口径子弹里却装着爆碎珠，一旦击中目标子弹前端便会碎裂，那些小钢珠便在会在高温与压力的推动下爆发出恐怖的威力。
托雷的下巴处开了个血洞，伤口处弥漫刺鼻的火药味儿，发焦的伤口处正有鲜血淌出，这枪伤直至口腔，碎裂的钢珠将他的半张脸射得血肉模糊，左侧的面目上鳞片碎裂，露出了密密麻麻的血洞，如同蜂窝上的孔，看起来分外渗人。
“呸。”托雷从嘴里吐出了一个细小的物体，呈抛物线撞在地面上，发出了金属的脆响，那是后半截弹壳。
他面目上的肌肉抖动，那些孔洞包括下巴上的枪伤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最后直至覆上黑灰色的鳞甲。
“这东西可真疼，没想到你居然还能弄来这种国际禁用的武器，我越来越对你感兴趣了。”
江都面无表情，同时心中放空，不给对方一丝读心的机会，他曾接受过极为专业的心理训练，能够保证在绝大时候保持心无杂念，甚至连思考都不存在，支配他的只有绝对理性与训练而来的战斗本能。
“我劝你扔了那把手枪，接下来它只会是累赘，这枪不错，但我保证，它不可能再击中我。”
一道残影掠过，快如闪电的尾鞭横抽向江都，江都不得已从天台直接跃下，跳到了空荡荡的街道上，而他身后走上天台的小屋却轰然倒塌。
江都抬头望着自己房子上的烟尘，这攻击方式透着熟悉，与他之前所遭遇的蜥蜴人如出一辙，只是速度力量爆发力都更快更强，看来帕顿集团的这些怪物都是统一训练出来的。
烟尘中撞出一道大洞，一团黑影落在街道上，托雷站起身，本能地吐出了分叉的长舌。
“真恶心。”
托雷高高跃起扑向江都，江都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的大腿不知何时已经被粗壮的尾巴缠住，而这短暂的时间内，托雷已冲到了他的身前，借着尾巴攀上了他的身体，用自己全身的肌肉将江都包裹。
江都感受着全身传来的巨力，那些蠕动的肌肉块仿佛坚硬的岩石，其中还夹杂着令人柔软的海绵，将他勒紧的同时还能感受到窒息的痛苦，由于关节受限，江都无法用出力量，他就像一头被蟒蛇绞杀的猎物，即将被活活勒死。
咔咔！江都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胸前肋骨摩擦的声音，骨头的扭折声令人心悸，同时也在提醒着死亡的时间。
“我说过不想杀你，但这可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
托雷张开了血盆大口，一股腥气扑面而来，这如同深渊的巨口向着江都的头吞噬而去。
江都冷静地望着眼前的柔嫩的口腔，垂下的手勾出了大腿上的尖刀，尖刀握在手上，两根手指夹住刀柄，将刀甩起，而后再摆头用嘴接住，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江都嘴中咬着尖刀，竟主动伸向了那张大口，只不过却是侧着头进入，锋利的刀尖直指托雷的喉咙。
噗！划拉！
江都只感觉全身一松，那些紧实的肌肉如同崩泄的沙土，失去了强大的力量，托雷的嘴中流着暗红色的鲜血，他的口腔一侧被破开了一条恐怖的伤口，甚至以他强大的恢复力都无法马上止住血。
“江都！”托雷含混着怒吼一声，伸着双爪向江都冲来，但江都身后却突然亮起一道刺眼的闪光，本就对光线敏感的托雷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江都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抬腿一脚将托雷踹飞出去，这一脚他用了七成力气，托雷强壮精悍的身躯直接被踹飞了几十米远。
托雷从地上爬起，细眯着眼睛怒道：“是谁！”
强光熄灭，托雷的眼睛渐渐恢复了正常，但下一刻，他的瞳孔又再次紧缩。
轰！一枚导弹燃着焰尾撞在他身上，而后瞬间爆炸，一团绚烂的火焰蓬勃而起，点亮了黑夜，也惊醒了这座城市。
烟雾与火焰中一道黑漆漆如碳块的人影被炸飞出去，像团垃圾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江都回过头，松开了攥紧的拳头，他已经做好了出全力的准备，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他，也使他能够继续隐藏下去。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这声音不像人类，倒更像是机器人，机械之间的咬合声响起，江都看清了来者的面目，露出了古怪又愉悦的笑容。
“维利警长，好久不见。”
维利的肩头扛着一门长炮，他将沉重的炮管扔在地上，机械双腿继续向前迈步，同时一只合金机械臂的液压管压缩，安装在手臂上的机枪缓缓抬起，子弹链像一根绳子挂在枪身上。
哒哒哒哒哒哒哒！如雨水敲击鼓面般地声响伴随着火舌响起，那站起身子的黑炭身影被弹流击中，像个筛子一样抖动，最终又倒在了地上。
维利解开锁扣，扔下了手中的机枪，他没有理会江都，而是径直向着前方走去，机械双腿内的细密零件运作发出独特的声音，但在这喧嚣之夜却显得尤为刺耳。
托雷黑乎乎的身体上满是血洞，在胸膛处还有个碗口粗的骇人伤口，不过强悍的恢复能力已经止住了血，并用结实细密的肌肉勉强堵塞住了伤口，但伤势太过严重，短时间内他已经没有攻击能力了，如果现在变成人类的模样，他可能会立刻因伤势过重而死。
维利走到托雷的身边，如灰鹰般的眼眸没有一丝感情，除了冰冷便是杀意。
“你要庆幸我是一名警察。”
维利将托雷从地上拽起，就像提起一条死鱼，拎着他拖在地上向着江都走去，在他身后早已经有数十名全副武装的警察戒备，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这个半身机械的男人，他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是个残缺的人，但弥补之物却让他变就了钢铁之心。
维利走到江都身边，面无表情：“你欠我一个解释。”
“或许我们该聊聊。”
而这时被抓在机械手里的托雷突然发难，他的尾巴甩动抽向维利的小腹，维利被迫松开了手，但机械手臂却擒住的尾巴。
“小心他断尾！”
嘶啦一声响，托雷尾椎部的尾巴整根断裂，而他本人则如脱弦之箭，化作一道黑影奔向路边的巷子里。
哒哒哒哒哒哒！全副武装的警察们立刻开枪，乱弹打在托雷身上，他踉跄几步，但还是忍着重伤逃进了阴影中。
“一二小队，环形包围追击，三四小队封锁现场！”
警察们听从维利的命令立刻行动，整齐的脚步声与警车发动机启动声响了一阵，片刻后，街道上除了一片狼藉外便只剩下了维利和江都。
江都上下打量了一眼维利，在他的机械手臂与双腿上驻留了片刻，他摸摸口袋，掏出了被压扁的烟盒。
“来一支？”
维利铁青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个冰冷的机器人，他推开了递来的烟，“肺里插了管子，不能抽烟。”
“那真是可惜了，你要少一个排解烦恼的好方法。”
维利不回答他，而是走向了路边，坐在了事务所门前的台阶上，江都耸耸肩，跟着坐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二人都不开口说话，黑夜中充满了寂静，片刻后江都打破了这尴尬的僵局。
“我曾在西海岸军事基地里看到过这项研究，据说它在很多年前就已经立项了，一个研究义肢和智能AI的公司提交的方案，他们一开始只是想要帮助残疾人恢复正常的生活，后来被国防部看中，修改方案并被列入了绝密。”
“我身上的这些与你说的无关，但我相信这里有那家公司的技术。”
“那看来他们研究的还不错，我看你将它们使用的很灵活，就像原来的身体一样。”
维利望着江都，冷冷说道：“不觉得你欠我一个道歉吗？”
“我没有做错，为什么要道歉？”
“你让我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江都被这话逗笑了：“警长，袭击你的人是谁你比我清楚，而救你的人是谁你也清楚，但他们都与我无关，我凭什么要向你道歉？”
“你给了我一个假货。”
“你怎么就肯定那是假的。”
“是啊，我怎么就能肯定那是假货，我没有见过试剂究竟是什么样子，就连上次黑帮的血清是什么模样也不清楚，我没有料想到这些，在提交货物时我甚至都没有打开看一眼，我太相信你了，这是我最大的错误。”
“而且你给了我替换品，你已经猜到了他们会发动袭击，或者再大胆猜测，是你告密也说不定。”
江都摇摇头：“我没有告密，当时我就已经提醒过你了，而你却自信地认为自己有经验处理这种事务，警长，是自大与轻敌害了你。”
“也就是说你和这件事毫无关系了？”
“当然不是，毕竟这东西是从我手中流露出去的，你可以将我看作是原点，但接下来的事我也只是预测罢了，我不是超人，也不是先知，更没有预测未来的能力。”
“但我仍为你的遭遇感到伤心，警长。”
“现在的我，不需要任何人同情。”维利斩钉截铁说道。
“看来，你已经重获新生了。”
“把货物交给我吧，所有的。”
江都这次没有说什么，而王三才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后，他的手里还提着一个银色的小箱子。
“老板，只烧掉了一部分，发生战斗之后我就将它们收了起来。”
江都点点头，王三才则将银色的箱子放在了维利的身侧，而后静静离去。
“这里面是帕顿的试剂，不过被我掺杂了其他东西，作用可能会大打折扣，还有黑帮剩下的半瓶血清，他们的血清剂量很多，所以上次我只倒了一半。”
“这就是我获得的所有东西了。”
“获得？”
江都笑了笑：“抢到的。”
“这次事件过后，帕顿不会放过你。”
“黑帮之前就想干掉我，可我现在还不是坐在这里？”
维利富有深意地望了江都一眼：“侦探，自大与轻敌会害了你。”
“谢谢你重复我的告诫。”
“我会派遣一组队员保护你一段时期，而在这段时期内，我想我们已经可以收缩信息网了。”
江都眸中精光一闪：“市警察厅难道要？”
此时天边泛起了霞红，那轮光日还未升上天空，但周遭的黑暗却已经被冲淡了许多，空气由凝重的黑变成了混浊，街道与房屋的棱角开始分明，世界渐渐恢复了色彩。
第一束阳光洒在了维利身上，他的金属手臂闪烁着光芒，江都眯起眼睛，望着他高大的背影，那道身影仿佛身高万丈，冲破了所有黑暗，沐浴着神圣的光明。
“看，天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