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晨的安排下，夏睿顺利地躲过了被人发现的可能。他把她带到二十六层的一个通道前，对她说：“沿着这条通道直走，走到尽头然后左拐，就能到活动室，你直接从那里乘坐电梯下去。”

“嗯，谢谢你！”她转身走进通道，消失在李晨的视野里。

等她安全地走出默睿克生物研究所时，一辆黑色的面包车停在门口，她立马上车，车子便开走了。

“夏睿，你看到武绍了吗？他前去接应你，却没有找到你。”苏玫坐在她旁边说道，张正恺正在开车。

“没有，他还在里面？”

苏玫波澜不惊地回答：“是的，不过不要紧，我们先走，等他过来和我们汇合。”

“放心吧，凭武哥的身手，就算被发现也能全身而退。”张正恺偏过头说。

“这是我找到的资料。”她把有关X903AY药物的研究资料交给苏玫。

“辛苦你了，夏睿！”苏玫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喜色，“有了这份资料，我们就胜券在握了。”

她又取下隐形眼镜放进盒子里后递给苏玫，“我的任务完成了，合作也就到此终止，请你们把我放在路边。”

“外面在下雨，我们把你送到家门口。”

“不用了，我就在这里下车。”

张正恺偏过头看了苏玫一眼。

“正恺，就按照夏睿说的，在路边停车。”

夏睿下车后，外面的雨声很大，顺利完成这项任务的她感觉不到丝毫开心，内心反而变得沉重起来。原来愧疚和背叛的滋味竟是这般难受，她捂着胸口蹲下来，任凭豆大的雨点落在身上，她只觉得心里非常闷。

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询问她是否需要。

她上了一辆出租车，浑身湿淋淋地回到家里，孙铭川没有回来。她找来干毛巾擦干衣服和头发上的水珠，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开刚才偷拿出来的那一份资料。看到上面的详细记录，她感到浑身发冷，隐隐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

直到听见开门声，她从梦中惊醒，孙铭川正在玄关处换鞋。

她连忙将那份资料塞到沙发下面，用靠枕盖住。淋湿的头发已经干掉了，她站起身看到孙铭川疲惫的眼神。

“你还没有休息？”他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挂在衣架上。

“嗯，我刚坐在这里睡着了。”

孙铭川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还没有换掉职业装，“时间不早了，洗洗睡吧！”

“嗯，我去倒杯水喝。”她表现得很平静，和平常一样。

那份资料她看了一半，被里面记录的残酷实验过程完全恶心到了，也对他那副善良面孔伪装下的恶魔感到恐怖。她不敢想象若是当面揭穿，自己将会面临怎样恐怖的处境，所以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她尽力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和愤怒。

在孙铭川洗澡的时候，她在书房里把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写成了日记。

这一晚，她一夜未眠，却不得不假装熟睡，对孙铭川的爱意早已化为恐惧和愤怒，她一晚上都在想孙铭川让自己失去记忆的原因和理由。看过那份资料她才明白，原来孙铭川早已把她当成了小白鼠，她就是孙铭川最满意的作品和爱人。

就这样清醒状态一直持续到天快亮时，她终于因为困倦睡着了。到了再次醒来时，已经过了九点，孙铭川已经不在家了。她洗漱完后习惯性地打开电视，新闻里就在报道有关默睿克生物研究所非法生产不合规精神类药物的新闻，据报道称目前默睿克生物公司已经停业整顿，高层人员正在接受相关调查。

她猛然想起那份藏在沙发底下的资料，再去找时，已经不见了踪迹。她瘫坐在沙发上，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里浮现出来——我又被他发现了！

就这样过去了十多分钟，她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难道我昨天的行动都被他发现了？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里面有一条孙铭川发来的消息：“等我回来！”

一阵冷意袭遍全身，她的身体因为战栗而发抖。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把她吓了一跳，不过来电显示是李晨，她滑动接听键，拿起手机，听筒里传来李晨的声音。

“夏睿，你现在还好吗？”

“嗯，昨天谢谢你帮我。”

“我们现在能见一面吗？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李晨的语气略显焦急。

“好，不过我现在在家里，可以请你过来我这边吗？”

“嗯，好，我马上过来。”

三十分钟后，他们约在楼下小区的公园里见面。

当李晨看到她憔悴而苍白的脸色时，就知道她现在一定很难受，但是他又不得不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告诉她。

“夏睿，你是不是已经知道孙铭川所做的事情了？”李晨打破沉默说道：“昨天，在那里遇见你让我感到很惊讶，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的？”

她沉默着点头，反问道：“那你呢？又是从什么时候？”

李晨从手机里翻出一张合照说：“你对这张照片还有印象吗？这是你在上大学期间，我们代表学校一起参加的一场IGEM国际基因工程机器大赛时的合照。”

她茫然地摇头，对他说的这番话感到完全陌生。

“也是，你的记忆被孙铭川动了手脚，自然想不起来这些事情了。”

她感到非常震惊，脱口而出道：“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了解孙铭川，也只有他能作出这种事情，”李晨把图片放大，左上角模糊的人像被放大后，和孙铭川长得极为相似，“当初参加那场竞赛时，孙铭川也在场，我想正是你那时的出色表现才让他注意到你。虽然你不记得了，但是在那场比赛中，你完美地解开了一道令全世界生物科学家们困惑数年的一道有关‘大脑方程式’的难题。”

“你的意思是说，孙铭川一直在欺骗我，他接近我也是有目的的？”

“我想有这方面的可能性，因为你解开的那道方程式，被他应用在了实验中，不过也不排斥他对你有真的感情。”李晨冷静地回答：“当我在新闻上得知他担任默睿克生物研究所的总裁，又联想到由默睿克生物公司研究开发的X903AY药物后，才想明白他的目的竟是要开发出一款能够触发大脑记忆的东西或者药物，X903AY药物只是一个半成品。”

夏睿还没有完全理解这番话，面露疑惑。

李晨便为她解释起来，“早在2015年，瑞士洛桑联邦理工学院科学家沃尔夫拉姆-格斯特纳带领一支研究小组研究分析大脑突触如何形成记忆，突触具有很大的可塑性，使神经细胞改变信息传输速度和强度，并对记忆信息进行改变。他们发现了‘记忆集成区域’是一个神经细胞网络，通过突触连接在一起，能够存储特殊的记忆片断。当一个记忆被回想时，这种记忆方程式能够集成记忆片断，组合成一个完整的记忆内容。记忆形成和恢复遵循于一个‘组织严密的方程式’。科学家能够设计一个复杂算法，精确表达复杂的记忆信息。同时，记忆方程式还是一个‘开发工具’，能够触发大脑记忆，或者完全消除之前的记忆。我想孙铭川已经通过特殊的方法将突触组合在一起来伪造或者消除记忆网络。”

这一番解释倒是让她明白了自己会失去某些记忆的原理。

“那天偶然在里恩生命科技公司遇到你后，我发现你竟然不认识我了，所以我才有了这个猜想，便从里恩生命科技公司辞职，去参加了默睿克生物研究所的安保人员招聘考试，我本想潜入那里找寻线索，没想到还没找到任何线索，竟会在那里遇见你。”李晨打破沉默问道：“夏睿，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如果你想公开这件事，我会帮助你。”

“等一下，让我好好想一想，”她深吸口气，缓缓开口道：“那些失去的记忆还能恢复吗？”

“即便我一直都在从事关于人脑活动方面的研究，也没有找到相关的依据能够表明突触一旦受到损伤，是否还有修复的可能。”

“我感觉铭川让我失去的那些记忆，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因为我现在保留的记忆都是关于他美好的一面。”

“你想怎么做？”

她的手机响了一声，孙铭川发来一条短信，“你在哪里？”

“看来我只能去面对他了，当面询问他的理由，”她把手机放进包里，对李晨说：“如果我一个小时内还没有出来，请帮我报警。”

李晨阻止道：“夏睿，你……不能这么冒险。”

“我在每一次生病后醒来都会头疼，已经不止疼过一次了，”夏睿微笑道：“如果我下次不记得你了，请你一定要想办法告诉我最近发生的事情，拜托你了！”她拿出一张便利贴，写上家里的地址交给李晨。

李晨握紧拳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林荫道的尽头，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

回到家后，孙铭川正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她在玄关处换了鞋子走过来，坐在他对面。

孙铭川抬起头，盯着她的脸问道：“你去哪里了？”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她的目光落在孙铭川坐下的沙发上，“放在那里的东西不见了，是你拿走的吧？”

“是，你最终还是发现了啊！”孙铭川表情痛苦，“这次的游戏该落幕了，是吗？”

“为什么？铭川，你到底在隐瞒什么？”夏睿紧紧抓住沙发边沿，恐惧感油然而生，“我们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吗？”

孙铭川的眼眶微红，“你给过我机会吗？”

“什么意思？”

“哦，我竟然忘了你早已失去了那部分记忆，”孙铭川突然站起身，朝她这边走过来。

“等一下，我失去的那部分记忆到底是什么？”她也站起来，紧紧地盯着他因发怒而胀红的眼睛。

“夏睿，你真是个厉害的女人，是我小瞧你了。”孙铭川一边说着，一边靠近她。

她注意到孙铭川的右手伸进了裤兜里，像是在掏什么东西出来。她右手掌心里握着一个小录音笔，为了从他嘴里得到有用的东西，她只能出此下策。

“我知道这不是我们第一次，拜托你在让我失去现在这些记忆之前，告诉我真相。”她尽力掩饰内心的恐慌，装出一副平静的表情。

“看来你已经看完那份资料了，所以你打算把我说的这些话告诉警察？”孙铭川突然抓住她的胳膊，夺过她手里的录音笔，扔到地上踩碎。

她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自己的处境就是俎上鱼肉。

孙铭川蹲下身，抓住她的右肩，“夏睿，不要再反抗了，不管你和我对抗多少次，结果都注定了。”另一只手就要朝她嘴巴方向伸过来。

她瞥见茶几上的一个兔子形摆件，抓起来就朝孙铭川的额头处砸过去。

“我说过，你的反抗是徒劳！”孙铭川眼神凌厉，不顾额头上渗出来的血迹，把一枚药丸塞到她嘴里，然后捏着她的嘴巴让她服下。

此时，她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的敲门声，眼前的视野变得越来越模糊。

这次又失败了啊！

她感到头部变得非常沉重，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夏睿再次醒来已经过去了两天，不过这次是在医院里，看到周围雪白的墙壁和刺眼的灯光，她只觉得这一切都变得好陌生。

杨艳端着保温瓶走进来，看到女儿已经醒过来，她兴奋地走过去，关切地问道：“睿睿，你可算醒了，有什么不适的感觉吗？”

“就是头痛，可能是睡太久了，我梦见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又可怕的梦。”

“是什么梦？”杨艳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

“在梦里我被一条白色的狗追了好远好远，不管我躲到那里，它总会找到我，真是太可怕了！”

“还真奇怪呢，你不是一直都不怕狗吗？”杨艳笑道。

“是啊，这个梦还真是莫名其妙啊！”

在医生检查完她的身体状况没什么问题后，杨艳就给她办理了出院，她被母亲带回家里疗养身体，不是她和孙铭川居住的那所公寓。

在医院门口，她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手里拿着一束鲜花，他们俩人的目光对视后，男人并没有把目光移开。杨艳挽着她的手从男人的身边走过，男人也没有朝她搭话。

“妈，我想吃你做的皮蛋瘦肉粥了。”坐在出租车上，她握住母亲的手，像个孩子一样依靠在母亲的肩上。

杨艳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覆上女儿温暖的手背，笑着点头道：“回去我就给你做你爱吃的一大桌子菜。”

在杨艳接到警察打来的电话之后，她才知道女儿的遭遇，对孙铭川充满了怨恨和愤怒，好不容易盼到女儿醒来，又被医生告知夏睿的脑部受到损伤，可能会失去一部分记忆。后来在她和医生的测试下，发现夏睿已经全部忘掉了将近十多年的记忆，包括和孙铭川有关的一切。

在做过复杂的思想斗争后，杨艳决定让女儿不要知道失去的这些记忆，她要让夏睿永远都不知道孙铭川这个人，所以她才拜托李晨，让他不要接近女儿。为此她还去见了曹雨娟，拜托对方也帮自己瞒着夏睿有关孙铭川的所有事情。

一个月后的某天傍晚，夏睿在餐馆里帮母亲打理生意，忙完后，她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新闻里正在报道有关默睿克生物研究所从事非法研究事件的始末情况以及针对孙铭川肇事逃逸案件的具体报道。

在这一个月里，杨艳已经瞒着女儿委托律师办理了夏睿和孙铭川之间的离婚事宜。她刚从外面回来，就注意到了电视里的新闻，顿时心里一阵烦闷，就要伸手去拿遥控器。

“妈，我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会，你就不能让我看会电视吗？”夏睿不满道，已经率先把遥控器拿在手里了。

“我是怕你消化不良，边看电视边吃饭对身体不好。”

“再看十分钟，等这个新闻播完我就关了。”夏睿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盯着电视机。

“随你吧！”杨艳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睿睿，这是我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存款，你拿去学习用吧，我已经找人咨询过了，他们说像你这种情况，是可以同意你重回学校学习知识。”

“妈，你就这么想让我离开你？”夏睿放下筷子，把银行卡推了回去，“我想留下来和你一起经营这家餐馆。”

“可是你还这么年轻，把青春耗费在这个小餐馆里多么不值得。”

“妈，我一直认为学习知识是为了更容易在社会上立足，而不是成为炫耀和攀比的资本，既然我已经能做到用心经营这家餐馆，也能依靠做饭的手艺活下去，为什么还要去追求那些虚名呢？这辈子只要我们在一起生活，就没有什么值得我选择放弃这里了。”

“好吧！那就随你吧！”杨艳露出欣慰的笑容，也早已认清了生活的本质，“这笔钱就交给你了，等你哪天厌倦了这里，只管去吧！”

一家小小的餐馆在漆黑的夜色中闪着明亮的灯光，母女俩的欢笑声淹没在鳞次栉比的街道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