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云烧天,日落将至,而云层中隐隐流露出的不安气场,已宣告了这次日落的不同寻常。残阳如血,染得整个天空尽是赤色,下方亦被笼罩在赤色之中,包括魔界禁地钟山。整个魔界,无一例外。
钟山连绵几百里,其上植被茂密,遮天蔽日。在血光的映照下,山被换了一种色调,妖异之感由此显露,诡异却别有风情。而在这连绵起伏的山中,有一奇峰,名曰天孤峰,此峰寸草不生,与茂密的钟山主脉在一起,异常引人注目,是因其地质原因所致。
在天孤峰山腰,有一开阔地,其上有一座神殿,名曰烛龙殿。在这神殿主体的四面,皆有巨大石柱排列作以支撑,四个方向共有三十二根,高耸及顶,粗若老榕,远远看去,甚是庄严威风。在这些石柱的上层,是神殿天台,台面宽广且平整,青砖工整且有序,而一尖顶塔式建筑立于其中心处,擎天而上,层层变窄,宛如后世之古堡,诉说着魔界的禁章。此神殿气势恢宏,虽少了些华丽色彩,却流露着雄浑壮丽。
烛龙殿内,血色已被黑暗取代,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息,阴风阵阵,夹杂凉意,窒息感也由此蔓延。这神殿内虽然昏暗,但外界的血光仍是有所渗透,故而神殿内上空两道对峙的人影仍能看清彼此。
烛龙殿内上方,两道身影相隔数丈悬浮着,他们已对视良久,似乎有着说不尽的仇恨,恐怕在眼神的交汇间已将对方杀死了数次。
这二人,其中一人身着金缕赤袍,手持异彩长枪,体表散发着骇人的紫色 魔息,此刻眼中隐隐透出一股王者之意,可见他随时准备对敌。这人外表三十多岁,相貌俊朗非常,看似年轻的面容,深邃的眼眸,在此时此刻反而欲盖弥彰。再观另一人,手持长柄镜,身上散发着阵阵灰白色的混沌真气,令人有压迫之感。这人身着白衣乌氅,看上去容貌不过二十八九,可知这也并非真实年龄。比起赤袍人,他英俊的外表上多了一丝忧郁,眼中充满了对自由的渴望,可是又流露着一丝怯懦。
不知过了多久,赤袍人终于开口:“混沌,你竟可以利用此次灵气突变冲开封印,的确有所长进。不过帝命难违,盘古大帝要我于此看守你,我便不会放任你离开。不论公平与否,不论你是否恨我怪我,只因你是邪帝不朽的子嗣。如今你冲破封印,不妨你我二人就此来个了断!”
白衣人混沌凝视着赤袍人,随之目光不再怯懦,反而流露出无尽的杀意,但闻他冷笑道:“哼!阴烛,长久的封印让我受尽黑火煎熬,我也因祸得福拿了这天绝镜。阴烛,今日我就要履行当年的誓言:‘我冲破封印之时,就是你魂归天际之日。’现在,我要杀了你,离开这烛龙殿,之后毁了神州,重创混沌世界!”
闻言后,对面赤衣人只挤出四个字:“但凭本事!”
这寥寥无几的字听在混沌耳中,他只感无比嘲讽,随之不禁一阵狂笑,继而周遭气氛一变。似有默契,二人纷纷祭出法决,在招来式往间已然化作一紫一灰两道流光,且缠斗不绝。
赤衣人名阴烛,多数人称他为烛龙,此人乃是开创魔界之魔神,即为魔祖。其手中异彩长枪,名曰“四魄裂空”,白、绿、黑、黄四色光华于枪头上交相辉映,给人以炫目之感,这正是太古“天地玄黄”四魄之力。
再观枪体,这枪长六尺六寸,其上有上古纹络密布,纹络隐隐散发赤芒,虽不及光辉此起彼伏的四魄之力引人注目,可赤芒流转下亦宛若人之经络,似是这四魄裂空本便是有生命之物。观其质地,却非有生命之兆,其铁质感醒目,应是由上古陨铁铸造而成,非寻常凡铁可比拟,此枪沉重异常,可在修为登峰造极的烛龙手中很是轻便。
至于那白衣人,他名混沌,是昔日混沌世界邪帝不朽之子,乃六界之外的人。他手中长柄镜是在暗炎幽狱中偶得之物,长七尺,名曰“天绝镜”,他曾常年运使此物在暗炎幽狱中驱逐黑火,以避自身受黑火灼伤。只是受修为所限,他并不能完全驾驭这柄邪镜,但观镜体上的黑气仿佛要吞噬一切,令他离开暗炎幽狱后使用此物颇为吃力。
混沌并不知晓这邪镜是暗炎幽狱中邪力的天成体,在被困暗炎幽狱的岁月里,他一直以为是自己捡到了宝,殊不知这邪镜竟有自我意识,这次他得以冲破封印,更是这邪镜在幕后布局。
因地气之改变,魔界纵有魔气环绕,终是少了暗炎幽狱中的至极邪氛,混沌逐渐力感不支正源于此。正是失了邪气之源,混沌只得以自身混沌真气为引,从而勉强驾驭天绝镜。
如此状态,自非是烛龙对手,缠斗不过半刻,混沌登时呕血,并在对面的气场冲击下后退数步低头半跪,显然是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内伤虽不致命,却已使混沌散溢在体表的混沌真气有了紊乱之象。再观烛龙,只感此人气息均匀,竟是与先前别无两样。
“混沌,纵然你实力有所提升,可终究不是我之对手。回去吧,我不愿杀你!”
“既然冲破封印,吾必须要离开烛龙殿,今日与你一战,不成功便成仁!”
混沌望着对面的烛龙,不由地闭上了双眼,放任天绝镜的黑色邪气吞噬自己身上的混沌真气。那黑气将混沌真气吞噬殆尽后,仿佛燃烧一般,混沌顿时杀气大显。烛龙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心中不免一惊。
“引此等邪力至己身,莫非是不想活了?”
“那又如何?被封印于此,与死何异?”
话甫落,黑气中的混沌双眼猛然睁开,竟见他原本如常的眸子里尽是赤色,随之有感一股空前邪力透过双眸蓄势待发。而后所见,竟是六芒星图纹在其双眼勾勒,瞳孔中阴阳鱼图纹乍现,似有某种不知名的力量将要从中迸发而出!
纵强如烛龙,此情此景下也不觉心头一颤,冷汗亦由额间滴落。显然他的修为并非眼前之人能比拟,然黑气中唯留两点异样红芒之人却如此诡异,仍是令他不敢小觑。他不是惧怕混沌,而是忧心操纵混沌的邪镜,虽是首窥邪镜本象,却不知这亦将为他带来生命的终章。再观混沌,因有邪镜至极之力加持,生命亦每时每刻都在燃烧,想来这便是近乎无敌的代价!
黑气中,混沌的行动轨迹开始变得诡异,令人越发捉摸不透,但见他使出一招“混元天光”,只闻得手中天绝镜呜咽作响,似是诡雷莫测,震人心魄。声先至,式又出,镜上邪气凝聚成刃,看似长驱直入,却又多存变招,攻势之凌厉,万夫难以挡!
烛龙见此,更是不敢轻视,忙运使四魄之力与之抗衡,镜与枪交锋,金属碰撞间烛龙竟被震退数丈。不想任由邪镜主导的混沌,竟能有如此修为!
烛龙心知必须要全力一战,但见他稍作调息,体表紫色魔息已被血光取代,“红魔之护”令他的魔息也开始了燃烧,修为更是攀升至顶峰。与此同时,手中四魄裂空竟是四魄齐现踪,枪头转赤的同时,白、绿、黑、黄四芒已化作各色枪头将之围拢,五色同显,宛若实质般在气势上竟更胜一筹!
后世三国第一武将吕奉先,一柄方天画戟技压群雄。而魔祖烛龙手中的四魄裂空,在其功法的加持下,比之方天画戟犹多出两刃,由此相得益彰。
“烛龙,死吧!烟消云散!”
“荒之极·四魄昼夜。”
话甫落,二人纷纷后退,随之又攻向彼此,其身法之快,若在寻常人眼中只得见红黑二芒相互碰撞。
血光中,烛龙神情严峻,环绕周身的血光开始变得汹涌澎湃,此刻的他宛若炼狱之王,赤色的魔息中隐隐流露出一股空前威压,看似不怒自威,实乃魔也慈悲。
再观黑气中的混沌,他那双发红的眼睛里似乎喷着无尽的黑火,在那未成形的六芒星图纹和阴阳鱼的映衬下,更有感杀意在其中弥漫。他除了身体受邪镜主导外,内心深处的阴冷也令他不再理智,想来如今的混沌已极度危险。
缠斗不休,红与黑交织,魔息与邪能碰撞,化作冲击威能,烛龙殿在冲击之下不禁剧烈晃动。
随着时间的流逝,缠斗渐变修为博弈,但见黑气逐渐压制红芒,进而渐渐将之吞噬。此刻,四魄之力亦开始流失,烛龙也渐感力不从心,天绝镜的邪力超乎他的想象,整个烛龙殿也在双方力量角逐的波及下摇摇欲坠了。
此情此景下,混沌自以为占尽上风,从而流露出得意之色,力量也稍有松懈,烛龙抓准间隙,一出手便是禁招卸法:“荒之极·封神灭法!”
但见烛龙左手一指,一股磅礴气劲轰然击向混沌,且全然无视其所在黑气,混沌力量登时被锁,天绝镜由此难以再借混沌之手大展邪通。随之,黑气开始自行弱化,而红芒也仅余半招之威。而趁着混沌不及与天绝镜再度连接,也为了防止天绝镜侵占混沌脑识将之当作傀儡,烛龙极招再起:“钟山歌·赤风肆境!”
而后,烛龙体表的红芒流转不再徐徐,时而沸腾翻滚,仿佛随时都要爆发,又时而平静如水,仿佛时间就此凝固。狂风卷尘世,暖风沁人心,此种气息,正是风之姿态。
随着红色的气浪翻涌而至,只感一股强过一股,一股烈过一股,一股猛过一股,正似大风过境,席卷尘生。混沌被吹离七八丈远,与黑气中的天绝镜就此分离,战局已然偏向了烛龙一方。然而,这仅仅是表象,真正的威胁,并非混沌,而是邪镜。
大风乍停,未等混沌有所动作,烛龙已催动开启暗炎幽狱的法门,顿时大殿为之变色,时空为之冻结,一式“无间之殇·暗炎永锢”也就此祭出。
血光中,四魄裂空化作一支飞矢,脱手而出,去势骇人,所过之处,破碎虚空。待回旋一圈归来,烛龙也不由得后退,而后裂口继而缓缓打开,正是暗炎幽狱的空间,更是非六界之所在。
威压之下,混沌一时不得动弹,只见暗炎幽狱裂口中的黑火凝聚成一只黑火大手,将之牢牢抓在手中,继而拖入了那暗无天日的空间。整个过程诡异至极,像极了生物界昆虫被蛙类吞噬的场景。
“没想到依然如此,我恨啊!若有朝一日我得以再度破封,定搅得六界不复安宁!”
混沌凝视着几丈外的天绝镜,又仇视地望了一眼烛龙,继而含恨地闭上了已恢复常色的双眼。而后,但见混沌顷刻间便被黑火吞噬,几道黑色闪电由裂口处划过后,封印已成,连通点完全闭合后便消失了。想来失去了天绝镜的混沌,未来在暗炎幽狱的日必然不会好过!
可混沌并不知道,若非烛龙施法封印,他会因生命燃烧殆尽而死,接着名为天绝镜的邪镜将会霸占他的躯体为己用。至于天绝镜,因非人之形态,故被烛龙忽视,然此物本是暗炎幽狱中邪力的天成体,即便是全盛期的烛龙,也无把握完全战胜此物。
烛龙原以为失了混沌真气的维系,这天绝镜已成死物,不想它不过是趁着烛龙封印混沌的时间韬光养晦,可见这邪物竟有了心机。
混沌已被封印,可空气中的肃杀却更为明显,这竟是来自天绝镜的气息。烛龙只感一波方平一波再起,但见悬浮在空的天绝镜表面黑色邪气更胜以往,由此泛起黑芒,与黑气交融吞噬,似从中突出无数针芒,继而聚为一剑,正对烛龙,伺机而动......
“不妙!红魔九天之壁。”
烛龙见状不妙,意识到自己的危机,遂将血光汇成球状,成一结界。“红魔九天之壁”,此乃烛龙的绝对防御。
“那么......来吧!”随着烛龙之言,竟见天绝镜携一股黑气悲鸣着冲了过去......
......
烛龙身上的红光消失了,他的身体与四魄裂空一同从空中跌落。
“一万年......”
烛龙的身躯重重地摔在神殿地面上,继而砸出了一个深坑,并发出巨大的响声,神兵四魄裂空亦然。烛龙仰望半空的天绝镜,他竟百感交集,纵有心开口,却已力不从心,他不愿就此闭眼,只怕闭上了眼此生便不能睁开,然而沉重的眼皮似是受到了疲惫的召唤......天,竟是黑了。
久远前,盘古巨神开天辟地,终是开创原始荒界,即为后世所流传的洪荒世界。其部下诸如伏羲、女娲等大神选择留守荒界,而烛龙受帝命带领一众人马押解邪帝不朽之子混沌往暗炎幽狱,待封印事了他另辟天地,是为魔界。
回顾前尘,心已疲倦,魔界已然日新月异,至于后人如何,全看后人如何而为、如何当为!待心思已定,烛龙心死身亡,他的身躯渐变模糊,随之竟化作尘埃随风而去,最终飘出大殿隐入云海,不知所踪。如同久远前的盘古大神一般,烛龙与世长辞,神州又少了一位创世神。
在后世,人们更喜称之为烛九阴,而关于他的传闻有很多,版本亦存不少,其中《山海经·大荒北经》有云:“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是烛九阴,是烛龙。”而《山海经·海外北经》亦有云:“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 息,息为风。身长千里。在无之东。其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钟山下。”民间关于烛龙的志怪亦多有流传,纵其形象因各个版本有所殊异,却终是随着传说而深入人心。
至于神兵四魄裂空,在主人烛龙归天后便寸寸碎裂,终是只剩一枚枪头,四魄之力也由此去向不明。
但闻一声金属脆响接踵而至,天绝镜竟从烛龙殿的上空坠落,且镜面着地。此刻,它已失去了覆体黑气,镜面上亦呈现出一道竖向贯穿的裂痕。
天绝镜本无坚不摧,这裂痕显然非是掉落所致,而是受烛龙所创。
受天绝镜坠落所释放的威能冲击,整个烛龙殿竟土崩瓦解,此地的一切尽数被掩埋。而烛龙殿的倒塌,宣告了这场大战的结束,也为这个传说扣下了印章。
天绝镜在乱石中歇息良久,恢复了少许力量,其镜面泛出一丝黑光,继而冲出了所在的废墟,并悬浮于半空之中。待凝聚了些许邪气,便再次被黑气笼罩,只是与之前相比黑气少得可怜。接着,它化作一道黑芒,离开了烛龙殿废墟,离开了钟山,离开了魔界,就此下落不明。
烛龙殿外,残阳已褪,繁星点点,还有一弯给人带来无限凄凉的残月,照映着寸草不生的天孤峰,与空旷的烛龙殿废墟相衬着,有着说不出的荒凉。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弹指间已过一万春秋。传说中的事情已无人知晓,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就在这个战乱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