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第二瓶永生泉
书名:环洲凌虚录 作者:谭漠雪 本章字数:2915字 发布时间:2022-11-26

  “呼——”枯骨仙总算是走了,祁宇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他心底那根紧绷的弦,倏然松弛下来,此时他才发觉:自己全身竟有些发软,若非脚趾通过污秽破烂的锦鞋牢牢地抠着地面,只怕要软倒在地。他自然也看到了那只捏着“爆骨洗灵丹”的、颤抖的右手。他无法预料一年之后,自己是否会被枯骨仙斩杀,但至少,面对这个如同巨山般的强敌,他争取到了些许喘息的时机。


  “此番,多谢姬姑娘!”祁宇对救命恩人抱拳躬身,恭敬地说道。


  “嘁,若非你曾救过我,卿瑶才懒得理你呢!”姬卿瑶的食指搅弄着青丝,怨怅地白了对方一眼,酥酥软软的声音再度响起。


  一个多月以前,姬卿瑶被祁宇和贺青刀“请”离了祁府,然而,尚未挖出“祁家秘密”的她,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心的。于是,她派人在远处暗中留意祁府的动向,若是发现异常,则立马回报于她。祁觞、宁秋娴等祁家主仆陆陆续续地分批暗离府宅,着实是一件极为蹊跷之事,故而,她一收到下属的消息,便动身赶回兴州祁府。


  其实,在枯骨仙与凌云七人对战之时,她已赶到。但她却藏身于暗处,观察着双方的局势。而枯骨仙等人的注意力皆倾注于决战当中,是以,均未发现附近还藏着一个隐匿气息的“局外人”。待见到祁宇师徒确实无力反抗,她才掷出承峪幡,将二人救下。


  枯骨仙退走,祁宇及贺青刀获救,姬卿瑶的心中自是欢喜的。她与祁贺两人的关系算不上多熟络,然对方于她而言,毕竟有活命之恩,她着实做不到对恩人见死不救。更何况,在“搭救祁宇”这件事情上,她还有自己的一些“小心思”。


  头顶上方不再有“玄修境强者”施加的意念威压,姬卿瑶顿觉身心舒展了许多,瞧着祁大少那难得一见的模样——满怀感激又严肃认真的神情,她“噗嗤”一笑,“怎么,祁小郎君还捏着我的宝贝丹药,舍不得放哪?”


  得姬卿瑶救下性命,祁宇赶忙感恩道谢为先,现经对方提醒,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手中还握着一枚丹丸。他忙将药丸小心地收回金盒子中,双手呈递至姬姑娘跟前,“不敢不敢,多谢姬姑娘赐丹!”


  眼见姬卿瑶拿回金盒,他又按捺不住地多问了一句,“姬姑娘,这……当真是爆骨洗灵丹么?”对于整个环洲界仅存三枚的高阶丹药,对面这位看起来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女,怎可能会有?


  祁宇猜测:姬卿瑶极有可能是随便拿出一枚“假丹”,来糊弄枯骨仙的。这场“以假乱真”的戏码,是姬姑娘与枯骨仙的博弈战;是一场不得不以自己和师父的性命为赌注的生死赌局;亦是姬姑娘施展浑身解数仍无可奈何之下,帮的“最后一个忙”。


  “哼!稀罕玩意儿我可多着哩!卿瑶拿出的秘宝,俱是真品,你爱信不信!” 姬卿瑶没好气地挤兑了一句,将盛装丹药的金盒,收入以“天罗兽”兽皮编织的囊袋中。


  她玉腕翻转间,原本立在场阵中的五彩承峪幡被其撤回。那块足以将枯骨仙的实体石锥弹飞的巨大彩幡,逐渐变小,最后微缩于其掌心上,亦被她收进腰间那个只有巴掌大小,却能包罗大量物品的“天罗兽皮囊”中。


  “宇儿失言,我代他向姬姑娘说声‘抱歉’。”贺青刀抹了抹唇边的血渍。虽说他亦是心有疑惑,然现今是真丹还是假药,都已经不重要了。无论如何,姬卿瑶救了他师徒俩,宇儿那句“质疑”的话语,确是有失礼数。


  姬卿瑶抿了抿嘴,笑出两只浅浅的酒窝,“还是刀狂宗师讨人喜欢。祁大少,你可得多向你师父学学。”


  “是、是。”祁宇干笑两声,打了个“哈哈”,“总之,谢谢姬姑娘了!来日,祁宇必报大恩!”他望向贺青刀,急急地说道:“师父,我很担心娘亲,我过去看看!”


  贺青刀沉吟片刻,迈着沉重的脚步跟了过去,“我随你同去!”


  姬卿瑶看着祁宇师徒俩步履蹒跚,渐行渐远,微微地摇了摇头,心中叹道:“索性无事,我也去瞧瞧吧。”


  姬卿瑶不过是区区十七岁的女孩子,竟能吓退玄修境至强仙尊、位居“大四仙”的枯骨仙,足见其本事非凡。或许,她还有更多的“底牌”没有亮出来。如此了得的一名少女,又有“环洲大陆第一大宗派传承者”的强大背景,那么,此前在“常来一堂” 赌坊外,她又怎么会身受重伤,险些断了灵脉?究竟是谁伤了她?那伤人者,难道就不害怕“白霄仙”寻仇么?


  这诸多疑点,贺青刀和祁宇当下根本无暇细想,他们所有心思俱都放在祁宇之母——宁秋娴的身上!


  枯骨仙的磅礴劲力与凌云七人所布之阵十——“逆•北斗七杀”阵猛烈对冲,致使布于演武场外围的、用于隔绝灵力的“防爆”屏障被摧毁殆尽,宁秋娴更是被轰出屏障之外,原本围护在她身外的“一禁锢七守护”之八重结界,顷刻崩碎瓦解。她本人,又会是一个怎样的结局?


  祁宇拖着一身内伤外伤,拼尽所有气力,半走半跑地寻母亲飞离的方位而去。他一路就着火光星光摸索找寻,终于,在一处废墟中看到母亲露在外面的一双腿脚!他亦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母亲的双腿失去了守护结界的防护!


  他顿感呼吸骤停,向前扑出,却不料脚下一绊,滚倒在地。“娘!娘!娘您不能有事……不会有事的,宇儿来救您了……一定要,救您,娘……”他慌乱惶恐,语无伦次,泪水汩汩狂涌、簌簌下落。他挣扎滚爬到母亲身旁,发了疯似地在土石木屑里狂翻乱扒,终于,她看到了母亲的躯体……


  结界虽不复存在,却保护了宁秋娴这位“非武者”在浩瀚强横的灵劲冲击下,未被撕裂成碎片。此时的宁秋娴,身体是完整的,衣裙却有几处破损。她双目紧闭,神情痛苦,唇角溢出血线。土灰落在她那张曾经美丽、如今扭曲的容颜上,印出双颊上残留的一道道泪湿泥痕。


  祁宇方才还在哭喊,此刻言词声音却哽在喉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将母亲整个儿搂进怀里,却始终不敢伸出手去,探一探母亲的鼻息,更不敢去正视感触母亲那微凉的、毫无心跳的身躯。


  没过多久,贺青刀紧随爱徒而来。此情此景,他已了然于胸,却仍是抱着一丝希望地摸了摸宁秋娴的腕脉。他一声哀叹,“宇儿,夫人她,去了……”


  “不!胡说!师父您胡说!我娘,她是我娘!她好好的!她有七重结界守护,怎会、怎会、怎么会……”祁宇的哭喊声越来越低,下一刻,又化为撕心裂肺的怒吼悲鸣,“娘!是我!是我害了您!该死的人,是我啊!为什么不让我死!为什么?!”


  祁宇对于父母和师父的珍视,远超于己,慈母于他而言,更是依恋。重沥和枯骨仙的目标是他,是他将强敌招惹至祁府,偏偏自己的力量却微弱渺小,保护不了最爱的娘亲。他心中的自责与悔恨,使得他濒临奔溃的边缘。


  贺青刀的一对浓眉拧成了一团,心中的郁结,令他又咳出两蓬浓血。他晃了晃身子,忙扶靠住一旁的断柱,才强撑着没有栽倒在地,短促的呼吸,时断时续。


  他透过模糊的视线,望着眼前逝去的祁夫人。他情不自禁地回忆起夫人生前的柔和心善,以及对自己的礼遇态度。更重要的是:他很清楚,宁秋娴在徒儿心目中的地位。“宇儿家境殷实,祁老爷和夫人对他疼爱有加,他自幼没吃过什么苦头。今日突逢巨变,只怕,他很难走得出来……”


  思及此处,贺青刀自贴身内袋里掏出一瓶上等灵液,放进祁宇的手心。这是祁府第二瓶、也是最后一瓶永生泉。“宇儿,别伤心了。快……把这个,给夫人服下!”


  “这是……永生泉!师父您……”祁宇天资聪颖,慧骨独绝,即便如今他万念俱灰、一心求死,但在看到永生泉的一瞬间,却又立刻清醒过来,亦猜到此灵泉必是母亲临走前,交予师父的。


  他用力地一抹双眼。永生泉具有起死回生之神效,必是能将母亲救回!母亲还能活过来!然而,服用永生泉之后,用药者的精神与肉身,皆会回归至婴儿时期。


  祁宇的内心迟疑彷徨:这……还是他的娘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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