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历玄灿十万四千五百年
那时的姜姃还是孩子,还是个流民,父母早已在流亡途中丧命,她只能靠自己拼命在这乱世中活下去。
一日,她隐约听见在不远处的石头后面有窸窸窣窣的哭泣声,姜姃明白,在这乱世中,不要多管闲事,不听不看不问才能堪堪活下去,可那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太委屈了,那种想哭又拼命隐忍的闷哭声,让她忍不住想起自己的从前,忍不住想起自己死去的父母,也忍不住想起母亲曾和她说的话,“在这乱世中,连悲伤都是罪恶的……”
姜姃深呼了一口气,使自己慢慢冷静下来,“别管别管……”她不停地喃喃,给自己洗脑,脚下的步伐也越走越快,很快她就远离了那声音的来源。
“……”一路上,姜姃无言,她一边告诫自己不要多管闲事,一边又忍不住去想那个哭声,那声音实在是太委屈了,即使很小声,也可以听出其中的肝肠寸断与绝望挣扎。
“……”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挣扎,姜姃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她垂着头,仿佛不知道下一步该有何举动。
突然姑娘狠狠地叹了一口气,“要是出事算我倒霉!”姜姃猛地转身奔回原处。
经过很长时间的心理挣扎,她还是没办法置身事外,在这种乱世中,她的冷漠很可能会直接害死一个人,姜姃觉得如果她真的假装看不见,如果那个人真的就那么死了,那她真的和所有的刽子手无异了。
曾经自己一个人那么绝望的时候,多希望有个人可以来救救自己,如今有个人和当初的自己一样,她怎么能假装看不见。
一路上,姜姃都不停地在祈祷,祈祷那个声音还在,祈祷那个人还安然无恙。
“活着!一定要活着!”姜姃不停地喃喃,在这样的世间,生命太不值钱了,生命也太脆弱了,上一秒还在笑的人,也许下一秒就永远地消失在这个世间了。
姜姃的脚步不停的加快,她不敢停下,她怕停下后看见的只能是那双呆滞无生机的眼睛和那具冰冷僵硬的尸体了。
有那么一瞬间,姜姃觉得这一场奔赴,救得不仅仅是那人,还有曾经那个绝望无助的自己。
最后,姜姃赶回了最开始的地方。可是,那个声音消失了!她的四周除了风吹过贫瘠的沙土地扬起的萧瑟声,再无其他。那一瞬间,姜姃的心好像坠入了谷底,整个人的血液都好像被冻住了一般,她的目光开始呆滞,风携带着沙尘毫不留情地弄疼了她的脸。
姜姃忍不住大口喘气,难道……难道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吗?难道……那个人真的,真的已经不在了吗?
正当姜姃觉得整个人都有些恍惚时,她突然看见了那岩石后投入出的阴影,一个正在晃动的阴影!
那个人还在!他还活着!姜姃一瞬间欣喜若狂,那感觉就像是自己死里逃生般的愉悦,这一次她不再犹豫,而是立刻走向了那人的所在之处。
但乱世中的生存之道告诉她,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最后姜姃小心翼翼地走向了那岩石的背面。
走进一看,这岩石后躲着的竟是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孩子,他衣衫破损,浑身是伤,整个人看着就没几两肉。
面前的男孩看着与自己年岁相仿,他用双臂紧紧地抱着自己,甚至还在止不住地颤抖。分明是个有个子的人,但在此时此刻看起来是那么的渺小、绝望又无助,仿佛连风都能欺负他似的。
姜姃看着面前的人,情不自禁地生出怜悯之心。“你没事吧”姑娘开口轻声问道。
谁知面前的少年突然像野兽似得发了狠,一个伸手猛得将她推到在地,他用那双哭的通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她,整个人呈出一副戒备模样。
姜姃完全可以理解他的行为举止,换作是她,她一定比他还要紧张和戒备。面前的少年呲牙咧嘴,他那因为害怕而把自己伪装成恶徒的模样,一下子就让姜姃想起了从前的自己。
许是从他身上看见了自己的从前,姜姃的眉眼都变得温和起来,她从怀里拿出藏了好了天都舍不得吃的囊,“这个给你,饿了吧,我不会害你的”
少年面对姜姃的举动,整个人并没有变得缓和,反而变得更紧张,他的眼神越来越恶狠,那凶神恶煞的样子,仿佛在对她说,若是她敢耍手段,他就与她同归于尽,谁也别想活。
姜姃忍不住笑了出来,还真是和当初刚失去父母时的自己一模一样啊,绝望无助又满身是刺、不肯示弱。
“放心好了,没有毒。”姜姃说着就从囊上撕下一小块放进自己嘴里,“你看,不骗你。”
“拿着吧,我要是想害你,你早就没命了。”姜姃再一次把手里的囊递给少年。
看着姑娘的举动与面前那诱惑性极大的吃食,少年的眼神从戒备慢慢变成了犹豫。
“快拿着呀。”姜姃又催促了一遍,说着还把囊凑到少年的鼻前晃了晃,只见少年的脸越来越红,姜姃看着少年的反应,便不再催他,她知道,这条挣扎的心路是他必须要去走的。
最后少年也许是饿狠了,又也许看姑娘年岁与自己差不多,就对姜姃没了那么多的敌意,最终他犹犹豫豫地接过了姑娘手里的吃食,随后立刻恶狠狠地吃了起来。
姜姃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一下子泛酸,像他们这样的人啊,这种饿狠的日子多了去了,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过上那种顿顿不用愁的日子……
少年不顾形象地在姑娘面前恶狠狠地啃囊,姜姃就这么静静地坐在他的旁边,用手撑着脑袋有一下没一下的看着他。
姜姃发现,少年虽然衣衫破损,可这衣服的面料却是极好的,再看他那一双手,修长带有薄茧,虽然看着没有几两肉,但那露出的胳膊却并不虚弱无力……
姜姃暗自叹了一口气,随后便不再看着少年,她伸手在地上随意写写画画,看上去像是无聊的发呆,可她那心里却在感慨造化弄人。
从她刚刚的观察来看,她旁边的这个家伙,之前许是哪户将军家的小公子,他应当比她更痛苦,毕竟她生来就是流民,从小就跟着父母到处流浪,倒也没什么心里落差,可是他呢?从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变成了连饭都吃不饱的流民……
这是种什么滋味,姜姃简直难以想象。
“谢……谢谢”突然从身旁传来的好听又富有磁性的嗓音拉回了姜姃飘忽在外的思绪,姑娘闻言转头看向了少年,只见少年眼神躲闪,俨然一副别扭青涩的样子。
“没事,吃饱了吗?”姜姃浅笑着回答
“嗯……”
“对了,这个也给你,我自制的疗伤药。”姜姃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从藏在衣袖的小瓷瓶里拿出了一颗药丸递给了少年。
“吃吧,疗伤效果很好的。”姜姃托着腮看着少年,一副他不吃,她不走的架势。
姜姃总觉得,他伤成这副鬼样子,再不疗伤好像很快就要挂了,见少年迟迟没有举动,姑娘忍不住皱了皱眉。
“磨磨唧唧的做什么,还不信我啊,行吧行吧。”姜姃无奈地从瓷瓶里又拿了一颗出来放进自己嘴里,还好她之前找食物时真受了点伤,不然就要白白浪费一颗药丸了。
这个家伙真的是!要不是看他快不行了,她才舍不得把这药拿出来呢,就这草都不长一棵的地方,找药草多难啊!
少年见姑娘此般举动,便不再犹豫,一把就把药丸塞进自己的嘴里,药入嘴没多久,少年便觉得自己浑身都燥热起来,仿佛有一股暖流流遍了自己的全身,又仿佛有一只温柔的大手抚过了自己所有的伤口,刚刚还在隐隐作痛的伤一下子就没了痛感。
少年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口慢慢愈合,那眼里的惊叹之意藏都藏不住,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姑娘。
姜姃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了,便伸手扭过少年的脸,强迫他将目光移向他处。
“别那么惊讶,感觉好点了吗?”
“嗯……今日多谢姑娘,姑娘的救命之恩,在下永世难忘……”少年突然严肃地看着姜姃,他的语气是那么坚定,仿佛要把命都搭给她一样。
姜姃见他已经恢复一些,便拍拍自己的衣裳站了起来,“行啊,那你可欠我一个人情。”姜姃浅笑着打趣他。
反正日后也不会再相见了,这口头上的便宜,她不占白不占。
“在下楚渊,敢问姑娘芳名!”正当姜姃打算离开时,少年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拉回了姜姃离去的步伐。
姜姃回眸,似笑非笑地看着楚渊,她笑着叹了口气,随后又重新面向楚渊。
“楚公子,在这乱世里,可不要把自己的名字随便告诉别人啊”
“想来我们日后不会再相见了,这个名字就不互换了吧。”姜姃笑着说话,可即使是笑着也能看出她那刻在骨子里的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