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亘自初修成幽冥秘法，便觉被封印住的神力倒有大半能被自己掌握，待御风往禹城走了一回，更觉操纵的得心应手，此时一点布云施雾倒不过是个小把戏，脸上自然一副平平常常的样子。

怀远帝不知他的真实身份，只道这小小幼童看着不过三四岁的样子，竟然这般神通，且神色自若，已无需刘元宗再出手，便已彻底信服，一时激动不已的伸出手去，黄太师赶紧把他搀着站起身来，刘元宗见他起身，也携了阿恒站起身来。

怀远帝此时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上前拱手道：“朕醉心仙道多年，不想终于遇到仙长，可见是诚心感动了上天，不知仙长可愿留在此处，教朕修习修行道法？朕愿以此问仙阁供奉，让仙长与三清共享尊荣。”

刘元宗故作沉吟了一时，才道：“圣上诚心贫道自知，所以才愿入宫来见驾。圣上既诚心我道家仙法，实在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是皇宫富贵之地，贫道乃修道之人实不可久留，便先应下三年，三年之后贫道需重回深山苦修，方不负吾师让贫道来人间历练的苦心。”

怀远帝哪管什么三年五年，眼下能留下他师徒再说，当即便道：“传旨，封仙长为恒明天师，一切用度皆以朕例，封仙徒为恒常尊者，所用随天师之例。太白真人去封号，就任皇家道观。即日赴任。”

刘元宗心道：好家伙，这皇帝老儿可当真是喜新厌旧，卸磨杀驴，新神仙刚一来，这旧神仙就立刻赶走了。还得即日赴任，晚一天都不行。

他心里腹诽着，嘴上只道：“果然贫道在太师府上借住时，便常听太师说圣上尊崇我道，礼敬道人，当日便觉赞叹，今日才知竟然这般礼敬。贫道虽不恋人间富贵，但圣上美意不敢不受，便却之不恭了。只是平日用度可简俭些，好是不负我修道人的初心了。”

怀远帝一一都答应着，又向黄太师道：“天师为卿美言，知卿为朕甚是劳心，今又举荐有功，如今官位已极，便赏蟒袍蟒带各一，黄金千两，锦缎白匹，玉如意十柄吧。”

这黄金千两对黄太师来说毫不稀罕，但稀罕的是这蟒袍蟒带可是郡王的规制，这是天大的荣耀，一时心头只觉这步棋子走的那是相当正确，赶紧跪下谢了隆恩，从此对刘元宗更是信任了些，原先安插的眼线甚至已经觉得没有必要了。

因要拟旨，又还有些政务处理，况且看圣上的样子，还似乎有些私密的事体要问，黄太师便很有眼力见的先告退了出去，留着师徒二人与圣上叙话。

果然，黄太师刚一出去，厚重的紫檀大门再次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仿佛隔绝了尘世一般。怀远帝亲自携了刘元宗往偏殿里的罗汉榻上一左一右的坐了，阿恒站在“师父”身侧侍立着。怀远帝刚要开口说话，谁料刘元宗先开口道：“贫道先告个罪，我这徒儿年幼娇弱些，素日贫道便不比对一般徒儿严厉，向日常宠着些，如今还请让他与贫道一起坐着。”

怀远帝立即道：“应该的应该的，是朕考虑不够周到。”

这殿里虽有炭火，但因大殿高大空旷，倒有些微冷，刘元宗伸手将阿恒拉到身边坐了，又摸了摸他的小手，却觉得有些发凉，便将他的斗篷又紧了紧，将手拢在自己手心里暖着，才放心的回过头来。

怀远帝见他当真对这小徒儿宠爱的紧，便笑道：“小仙徒生的玉雪聪明，怪道惹人怜爱。等回头朕让宫人多生些炭火，以免冻着了他。”

刘元宗谢了美意，怀远帝又道：“有一事在朕心里梗了多日，不知问与何人，今日便想听听天师的意思。”

“圣上请讲。”

“禹城前些日子出了些神异的事件，都说是神君显灵，天师可曾听闻？”

刘元宗一听他上来就问这般不好把握的问题，心里倒是哎呦了一声，幸好前几日他和阿恒已经商议过，此时才能平静道：“实不相瞒，贫道游方九州四海，前些日子正好经过禹城，本是想去李亘的祠堂看看，却不料见大门紧锁，打听之下也略有耳闻。”

“哦？天师去过禹城，应该也知道朕已经下令砸毁了李亘的神像，关闭了祠堂，不知天师对此事如何看法？”

刘元宗将手中拂尘一甩，便一本正经道：“贫道并不知其中曲直，只是私心想着，圣上这般礼敬我道门，若不是李亘行事不端，圣上定不会形此之举。但是那李亘如今已正位神君，按说是不会再插手人间之事，况且他与先宣帝君臣感情甚笃，想来也不会做不利于大梁社稷的事，或许是与圣上有些误会也说不定。”

“已正位神君？当真？！”怀远帝听了此话倒是万分惊讶，“朕一直以为他所谓的神君不过是民间私自传扬的封号，竟然是真的神君么？”

阿恒在内心暗暗想着，我如今已有了神君之体，可神君之名还没有落实，这连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你让他答，我倒要看看他怎么答。

因这个问题没有商量过，刘元宗便自己斟酌着回道：“此事当然做不得假。李亘神君在世时积下许多功德，飞升成仙后又得百姓香火祭拜不绝，是以成就了神君之体，如今怕不知在何处闭关修行呢，因贫道在人间日久，倒也不知了。不如寻个时机，贫道可让徒儿去仙界寻他一番，圣上若有什么话要问，可让恒明带话过去。”

谁料怀远帝一听此话，倒有些忐忑起来：“那确实是个误会了，想来是那些歹人打着神君的名号生事，跪在他神像前山呼万岁，才让朕一时冲动，下了道旨意毁了神像，不过如今事已至此，朕若再重塑神像，倒显得朕脸上挂不住，不知天师可有什么补救的主意？”

“原来倒有这一桩公案，这倒不怪圣上误会了，”刘元宗装模作样的思考了一会，才道：“都知道先宣帝与李亘神君在世时君臣相得，皇陵以李亘衣冠陪葬。而圣上又最孝皇祖。不如选个先宣帝的忌辰之日，圣上亲临皇陵祭拜时，路过李亘衣冠冢时可驻足一时，再回忆先宣帝与李亘的君臣之义，以怀念皇祖为由，恢复神君祠堂，再兴皇祖法制。到时天下都该称赞圣上孝义为先，胸怀若谷。”

怀远帝一听这话，便拊掌道：“天师此计甚好！甚妙！如今到皇祖父忌辰之日还有二十余日，朕每年都会亲临皇陵祭奠，到时按此行事很是顺理成章，只是，这个再兴皇祖法制之事，不知从何说起？”

刘元宗道：“贫道是修行之人，原不该过问红尘俗世，只是得圣上这般礼遇，敢不真言？贫道经过黎州时，但见满目苍凉，路上流民遍野，衣衫褴褛，田地荒芜，再往北经禹城时，虽商铺林立，却十有八九闭门谢客，问询之下才知，因赋税加到七成，百姓不堪重负……”

“你说什么？！流民遍野，赋税七成？！”怀远帝久居深宫，多年未理朝政，在黄太师的欺瞒之下，自以为大梁依旧花团锦簇，哪能想到这些末日之相的词汇！

他虽贪恋修道，但对自家的江山还是万分在意，一时拍案而起，怒道：“来人，传黄……”

刘元宗赶紧制止住他：“素日天下是何等境况，黄太师不是已经都呈报过了么？圣上再问他几回，还能有什么不同？”

怀远帝点点头：“天师所言有理，如今可该如何是好？”

“如今看来，满朝文武都无向圣上谏言之人，可知黄太师都已笼络为己用，只能看皇亲国戚之中可有一二可用之人？”

怀远帝思索一时，便道：“明王李澄为人机警，素有才能，倒是可用，只是闲居已久……”

“闲居正好，他素领皇恩，享受锦衣玉食，此时正该给圣上出力的时候，只要圣上不与他兵权，他也生不出事端。不如派人送密信与他，令他微服往黎州禹城两处私访，便可得出实情。到时圣上知道了大梁真正的情势，才能有下一步的应对之法。”

怀远帝一时忧喜交加：“天眷顾我大梁，竟赐天师于我！不然都被老贼害了！如此便按天师此意行事。只是满朝文武竟无人能说真话，此时再想身边人也不知可信否？倒不如朕找个由头把他宣进宫来，亲自安排此事。”

“如此甚好，圣上贤明之主，不过受了奸臣的蒙蔽，只是眼下黄太师在朝日久，树大根深，圣上若想拔除于他，也不可操之过急，以免动摇朝堂，等明王殿下私访回来听了端倪，再慢慢打算不迟。”

怀远帝一听这天师处处为他，为大梁打算，心头更是生了无数的好感，一时伸出手去，亲自携了他的手，殷切道：“朕得天师，但觉万幸之至！”

刘元宗正要投其所好，此时便就着这话头道：“圣上但有江山万年，还得长寿无疆才可，不如让贫道为圣上练一些延年益寿的丹药出来，以为报圣上礼遇之恩。”

怀远帝大喜：“天师真乃善体人心！眼下朕多有些倦怠无力，用了些药物也是无用，正想求几粒丹药吃。”

刘元宗将手中拂尘又是一甩，正色道：“圣上有所不知，这丹药也有很多不同，和人间的药丸一样，不可乱吃。需要根据修行者的阴阳、虚实等结合起来。天界也有药王殿，药神为各路神仙切脉察病，再行服用各种不同的丹药，就是这个道理。凡是说一丹包治百病，长生不老的，不过都是唬人罢了。”

怀远帝越发欢喜：“天师句句良言真理!今日可能为朕查看一番？”

刘元宗点点头，装模作样的查看了一番他的面色，又切了切脉搏，然后叫阿恒道：“徒儿，你也切上一番，然后和师父说说你的看法，看你长进了没有。”

阿恒起身切上怀远帝的脉搏，一时心底有数，便恭恭敬敬的向“师父”汇报：“回禀师父，圣上阳虚火燥，亢阳已上涌丹田之处，此时若以平常丹药服用，正是助长阳气，使圣体不堪其负，产生咳血痰涌之症。”

“嗯，乖徒儿，果然大有长进。”刘元宗揉了揉他的头发，赞许道：“那你再说说该如何炼制丹药？”

“若以阴寒之气入药对抗，却和亢阳一味相冲，危险更甚，此时正该专一补足中气即可。”

“甚好甚好！”刘元宗点头称赞着，便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拿出一个小葫芦来，倒出两粒土黄色的丹药来奉上：“圣上，这补养之药毫无害处，为圣体金贵谨慎，可随便选出一粒给身边宫人服用。若一个时辰后并无不妥，圣上可服用之。也免得贫道不安。”

怀远帝一看这仙道可真是会做人，提前给自己就铺好了台阶，可以让他正大光明的找人试药，当真是对他师徒愈发信任喜欢，当下便叫来一名宫人，给了他一粒丹药服下。

因有一个时辰的等待，怀远帝便先将剩下的一粒丹药小心收了起来，

吩咐给他师徒准备热水沐浴更衣，再将问天阁的西偏殿收拾出来，供他师徒二人住宿，又问了饮食有无忌讳，吩咐专门拨出两名御厨，为他师徒专职准备膳食。

刘元宗谢了隆恩，便去西偏殿沐浴更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