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蓝若雪”的画像，苏寻忍不住气血上涌。
“这能看出什么？”苏寻指着画，画上漆黑一片，隐隐可见一白衣女子坐在墙头，一条腿直直地搭在墙头，另一条腿曲着，一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一手拿着一个葫芦。
勉强能看出身形，可样貌分毫也看不出。
“那日月黑风高，我看到的就是这个样子，后来再见，她已经变成了我的模样，再也没看见过她真实的样子。”
苏寻笑了。
风过留声，雁过留痕。她就像一阵从他身旁吹过的风，一只从他头顶掠过的雁，发出一点声音，留下一缕痕迹。
风吹过，声音消失了，不知来处；雁掠过，痕迹磨平了，不知归途。
她悄无声息地走进他的世界，以蓝若雪的身份为画卷，以蓝若雪的容颜为彩墨，以蓝若雪的的名字为画笔尽情地挥洒。而真实的她只是画中的意境，无处不在但虚无缥缈。
她真真切切地存在过，却找不到任何关于她本人的蛛丝马迹。如果不是机缘巧合之下娶了蓝若雨，他大概到死都只以为曾经同床共枕的人是蓝家千金。
苏寻抚摸着画上模糊的身影，“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靠近我？又为什么要离开我？你明明可以解释得清楚些，为什么只提只言片语任我胡思乱想？我误会你、不信你，是我错了，可你为什么不说清楚呢？”
太多疑点，苏寻百思不得其解，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去找沈砚。
“你如何知道她不是蓝若雪的？除了知道她不是蓝若雪还知道什么？你既然知道她不是又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和蓝若雪的一往情深，故意让我误会？”
冷思月已经把苏寻来覃州的的事告诉了沈砚，沈砚已经想好该怎么应对了。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苏夫人跳入沁阳河之前最后来见我跟我说了什么吗？”
“她说了什么？”
“什么都不能说。”
苏寻正要生气，沈砚轻声道，“她说‘不管之后发生何事，什么都不能说’。这是令夫人的遗言。”
“遗言？”
“是！遗言，也是遗愿。苏大人还要问吗？”
“既知是遗言，为何不阻止？”
“苏大人这么说可就冤枉我了，令夫人同我说的时候我并不知是遗言。按理说，死者为大，令夫人临终之言沈某不该不从，但她算计我平白无辜背上一条人命，苏大人又执意要问，沈某也不吐不快。”
“愿闻其详。”
沈砚把“蓝若雪”威逼利诱游说他帮忙一事告诉了苏寻。
沈砚说：“阿雪是我看着长大的，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我再熟悉不过，很容易就看出来了。她知道我识破了她的伪装，便将计就计让我帮忙。
“她先是说让我帮忙逼死一个人，我没答应。她换了一种说法，让我把我和阿雪的事情告诉你，好让你误会然后以此为由休妻。她说不想让你知道你们的婚事从头到尾都是假的，与其等他日被人拆穿，不如提前退场。我以为她只是单纯的离开，没想到她是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我没想到她一开始就是打算逼死自己，让整件事情成为永远的秘密。”
苏寻静静地听着，越听心越沉。
沈砚说起这件事也自责不已，“我跟她说你对她甚为看重，以你对她的情义，如实相告，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她说她的身份不合适。”
“什么身份？”苏寻空洞的双眼恢复了一丝光彩，看到沈砚摇头，难得亮起来的眸光又暗淡了去。
“她没说，只说她已经深思熟虑过了，让我无需多言。她一再告诫我，什么都不能说。如果她不是用这样的方式离开的话，沈某是会把这些秘密带进棺材里的。”
可她死了，她的死沈砚还莫名其妙地出了一份力，所以他既自责又气愤，偏偏罪魁祸首已经不在了。无处诉说，无处排解，积压在心里多年，说出来了反而轻松了。
沈砚轻松了，苏寻可就不轻松了，他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驿馆的，看着模糊不清的画，对着模糊的人像说道：“你是怕我知道你骗我吗？那点欺骗算的了什么，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
苏寻说着说着就哭了。
苏煜走过来，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弟妹大概也是想给大家留一个体面，不想因为她把事情闹大，闹得难堪。放下吧，都过去了，弟妹最是替你着想，定不想看到你为她伤心至此，你也不希望她死了还不安心吧。”
“我准备放下的，我是打算放下了，可我现在知道这些，如何放得下？”
“我在一本《志怪异录》中看到一种说法，说一个人死后，如果阳间的人对他思念过甚，他的灵魂就得不到安生，不能往生入六道轮回，只能在阴间做一只鬼。你若真心爱她，就放下过往，向前看。你再这样为她哀思消沉，我都要怀疑你是记恨她欺骗你有意让她死后不得安宁。”
“我不是……”苏寻掩面，泣不成声，“我不在乎她是谁，我也不在乎她的身份，可她却是因为这些寻死的。我不甘心，不甘心呐。”
苏煜拍拍他的肩，看了看画上的人又看向苏寻，心道：如果她的身份可能给家里带来灭顶之灾，你还能说不在乎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