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
这个老城区确实已经荒废了，越往里走，越能感受到岁月留下的痕迹，墙壁已经裂开了，留下厚重的青苔，虽然房子没有倒塌，但是看起来却是破破烂烂的，估计住不了几年了。
周治平始终保持着沉默，陈峰的话，让他的心里泛起了涟漪。
那个十年如一日等待着季林回家的老太太，却是不知道，她的儿子已经死了。
为保护周治平而死。
虽然这都是古玩教造的孽，但是周治平还是难过心里的关。
如果季林跳出来挡住那几枪的话，对方不会死的。
突然，周治平感觉手心一暖，是艾薇儿的手。
他下意识地看过去，艾薇儿轻轻地点点头，又是加重了握手的力度。
不知道为什么，周治平感觉心中的阴霾也稍稍褪去了些。
终于，他们走到村尾了。
要找到老太太住的地方并不困难，因为这附近就只有一栋小平层是开着灯的。
周治平深吸一口气，而后敲响房门：“您好，请问有人在家吗？”
没有人应答。
周治平的声音传得很远，为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色彩。
又是喊了几声，依旧没有得到回答。
“老太太会不会已经休息了？”
艾薇儿疑惑，她知道，像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都是早早就歇下的，他们的精气神已经不如年轻的时候。
周治平刚想回答，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而后拉着艾薇儿往更深处走。
昏黄的灯光下，坐着一个萧条的身影，对方靠在蔚蓝色的椅子上，手里还拿着一把扇子，似乎是想驱散周围的蚊虫，身体微微往前倾，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艾薇儿和周治平相互对视一眼，当即了然。
这个恐怕就是季林的母亲了吧。
果然如陈鑫说的那般，每到晚上，老太太都会搬一张椅子出来，坐在这里静静地等待，等待一个，不可能归来的人。
这已经是对方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了，上了年纪的她，不能跑到外面去找人，也没有这个经济能力。
“季老太太。”
周治平轻轻地唤了一声。
听到声音，对方回过头，布满皱纹的脸是被岁月雕刻的痕迹，她的双眼深邃无光，无情的光阴似乎剥夺了她去看光的权力，留下的只有那如同潭水一般的眸子了。
“你们是？”
季红看向眼前的年轻人，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这也正常，毕竟周治平他们属于不请自到。
艾薇儿轻声道：“老太太，您好，我叫薇儿，这位是周治平，我们想知道，您这么晚了，在这里干什么呢？”
周治平愣了一下，而后意识到什么，估计就连薇儿，也没有想到应该怎么开口吧。
“在等人。”
估计是艾薇儿这张脸很加分，老太太没有隐瞒，轻笑着出声。
“等人？”
艾薇儿故作疑惑。
“在等我的儿子，他叫季林，这已经是他离开家的第十个年头咯，算是老来得子吧，我差不多五十岁的时候才有了他。”
“他很聪明的，从小到大都有老师夸他，但是因为我们的年纪大了，实在是难以负担他高额的学费，只能靠着捡垃圾维持生计，但是小林没有辜负我们的期望，他考上了重点高中，他很懂事，从来都不会跟我们抱怨什么，将所有的苦都自己扛下来了。”
老太太季红轻声，她的眼睛好像多了一些光芒，似乎只有说起季林的时候，她才会这般。
艾薇儿和周治平则是保持沉默，静静地听着对方说故事。
“但是我知道的，当他看到同龄人穿着漂亮的鞋子，而他只能穿着我们在垃圾场里捡回来的鞋子时，他是自卑的，当他看到别人新年有新衣服穿的时候，小林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面。”
“后来啊，他越来越压抑，我老伴给他买回了拼图，听说那是年轻人最喜欢玩的东西了，不仅仅能开发智商还可以娱乐，但是小林却很生气，他说，那都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哪个人不是玩手机，玩电脑，打游戏？他将拼图撕碎，还说以后都不会玩这些幼稚的东西的。”
季红说着说着，眼眶红了。
周治平没有说话，却是想起季林被关在那间房间里说过的话，那会的他精神已经失常，被注射了药剂，但念叨着的，却是拼图……
“再后面，小林高考失利，他接受不了这个打击，精神状态出了很严重的问题，也就是出成绩的那一天，他离开了，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其实我知道的，他恨我们，是我们把他生下来，却又无法满足他最基本的物欲需求，哪怕是一双运动鞋，一台手机，尽管他从来都没有说过这些，但是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季红喃喃，她没有流泪，许是那么多年来，泪水早就已经流干了吧。
“可现在不一样了，这里要拆迁了，我听说拆迁会有很多很多钱的，可是我依然没有找到小林的消息，也许村里的人说的对，他真的不会回来了吧。”
季红轻笑。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的等待是遥遥无期，是满腹失望，可那又如何……
“你们是来劝说我搬出去的吧？其实我不是有意为难你们，只是我想在这里留一盏灯，能给他留下一个家的标向罢了。”
季红叹了一口气。
“老太太，不是的，其实我们是季林的朋友，是专门来找你的。”
周治平突然出声。
尽管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理智告诉他，什么都不说，给老太太留个念想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到最后，他还是开口了。
无它，只因为对方是季林的母亲，仅此而已。
“你们说什么？咳咳……你们是小林的朋友？”
季红愣了一下，周治平的话让她情绪激动起来，连带着不停地咳嗽。
“是的，是他让我们来找您的。”
周治平点点头。
季红挣扎着起身，情绪有些激动：“他，他呢……不在这里吗？”
说话间仍然不忘到处看，最后叹了一口气，情绪低落道：“他还是不愿意见我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