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 雪狐
二楼走廊尽头一边靠窗,有一排L型沙发,供人打发无聊的日子。每天有不同的人来坐一会儿,没有特定节目,来去自由,言论随意,没有多少动听的交谈,有人开个头,说了什么,有人搭腔几句,没有下文,有人只是闷坐,呆望木讷,没有交谈的热情。
206是个好脾性的人,说话温柔,表情淡淡的,对坐在斜对面的207说:当一个人被欲念所控制,忽视了现实的危险性,就是弱智。我就是弱智。
207摇头:不,你不是弱智。你会讲故事,会唱好听的歌曲。
她们对视。她眼神清澈,忧伤。脸上皮肤棕黑,前额爬着几颗小疙瘩。
她问:你会那首歌吗?西城男孩唱的。她的嗓音柔和清亮:
When the sky is blue, we will see again, my love.
她停住发愣, 泪水亮光光。
想起谁了?
想起我男朋友。
他现在哪里?
去了天国,是我害死了他。
她讲起她的伤心故事。
我和男朋友在英国相识。他是葡萄牙人,是个厨师。我出生在坦桑尼亚,五岁时随母亲去英国,我的职业是助产士。三年前,我和男朋友相约来美国旅游,第一站先到纽约。我们已经将预算准备好,完全可以玩得开心。出发前我一个朋友说,你帮我带一包东西去纽约好吗?你不用去找他,到了纽约只要打个电话去,他来找你。他先预付我一笔钱,说,你将东西交到他手里后,你会得到一笔酬金,他告诉我总共得到的酬金数目。这数目即刻在我脑海里窜动,即刻令我兴奋。我想那是魔鬼在勾引我,拉我堕入陷井。魔鬼又一次成功证实了他的论点。即:人是经不住诱惑的。他拖来一个空拉杆箱,告诉我要带的一包东西在箱子夹层内。他说拉杆箱有消磁功能,箱子内还有一瓶香水,会释放一种物质,让狗失去嗅觉。他将对方的电话号码输入我的手机。我看着他做这些,猜想那是个什么东西,却丝毫不紧张。钱不是会保佑人平安的吗?钱能壮胆也使人麻痹。我明知沾上了某个危险,却不去想后果。那是欲望过于强烈,蒙蔽了心智。
她茫然忧伤的目光往前扫过窗口:207,你看,窗外有一头雪狐,茫茫雪地上站着一头雪狐。
207 侧过头,看到的窗外是空无一物,茫茫白雪也没有,只是一片苍黄。
206 扑向窗口,脸贴在窗玻璃上:是他来了,他正面对着窗户,和我对视。
207 也扑向窗口:哦,可爱极了,雪狐。
雪狐转过身子往回走,大尾巴缓缓往前移动,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206一声叹息:我拖着拉杆箱,和男朋友一起过了机场安检,登了机,男朋友一无所知。遮天蔽日,善恶一念。在这之前,我以为我的本性是被善所眷顾着的。钱的反面是祸害,是摧毁人的心智。入境时,我们被纽约海关扣留,我和男朋友被分开关进拘留所。我脑子清醒了,魔鬼催开的恶之花,报应就在眼前。我坦白是我干的,表明男朋友不知情。二天后男朋友被放出来,我被判入监三年,男朋友来探监,我要他回英国去,忘记我的存在。男朋友不愿意,说在美国打工挣钱等我出狱。第二年他在车祸中丧生。恶施展了最大功能,将人推进绝望的境地。
我听到他透过地狱的阴风雪雨,呼喊我的名字。
我唱给他听:We will see again, my love.
但,决不是在蓝天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