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恒语塞。
他?他当然是哪里来的回哪去······
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商星炎突然站起身,一把抓住他的手,也不忘将舆图胡乱塞进自己怀里,就这样带安恒上了楼。
动作看着粗暴,实际力度用得刚好,既让安恒挣脱不开,又不会伤到他。
安恒被商星炎推倒在柔软的床榻上,他纤长的眼睫无助地颤动着,眼珠骨碌碌地转,分明是在想脱身的办法。
盯着那双扑闪的小扇子,商星炎压抑住翻涌的情绪,轻轻捧住安恒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安恒,事成之后,你想去哪?”
他粗糙的指腹紧贴着安恒的脸颊:“我不拘着你,但你···你得让我知道你去了哪里···”
作为被“欺负”的人,安恒眼睁睁看着对方的眼圈先红了。
安恒:?
这合理吗?
商星炎越说越动情,丢人地吸了吸鼻子:“···我会会照顾好你的家人,日后若是回京,我也会治理好这个国家,无论你想去哪,我都能保护好你···我不是要约束你的意思,我只是···”
这都开始语无伦次了,安恒又好气又好笑,心说这是在干什么,伸手就堵住了商星炎的嘴。
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句话:憋说话,吻窝。
安恒晃晃头,把这荒谬的口音赶出脑海:“我哪儿也不去,我就跟着你,你赶都赶不走。”
商星炎的眼睛亮了:“真的?”
“真的。”安恒微笑着,良心隐隐作痛。
唉,善意的谎言嘛。
商星炎真的很高兴,一向稳重的大小伙子,突然站起身来,抱起安恒转了好几个圈。
安恒没想到一米八的自己也有被人抱来抱去的时候,空白一瞬之后立即恼羞成怒,一把薅住商星炎茂密的头发:“够了够了!”
快乐只是暂时的,两人很快忙了起来。
安将军诈死之后,皇帝埋在北疆的暗子陆续冒头,商星炎还得奔波清理。
安恒依旧住在客栈里,用信鸽与各处保持联系。
安锦化名赵成周,在西关当上了将军。当初要不是越贵妃帮着安恒给家里送信,常常恳求家人不要为他冒险,安锦早就和父亲联手,反了那老不死的狗皇帝了。
他们一家都是烈脾气,看不得家人受委屈。
得知安恒到了阿丰城,安锦放心了许多,还问要不要哥哥过去陪他。
安恒哭笑不得,赶紧回信:请二哥放心,小弟好得很,吃好喝饱,还胖了几斤。
安恒跟安弘说过,一定要低调行事,故布疑阵藏好行踪,尽量在江南多呆一段时间。
一方面是能履行监察御史的责任稳定民心,一方面也能让朝廷抓不住把柄。
诈死还生的安父带领着诸位将士,犹如天神下凡,大军势如破竹,直把北狄杀退一千余里。
紧随其后的商星炎更是不甘示弱,带兵乘胜追击,直捣北狄王帐,一举擒拿了他们的头领。
这一仗,至少能保北疆十年的安宁,十年之后,新的将星也该冉冉升起了。
皇帝失了在北疆的耳目,从始至终被蒙在鼓里。
他缠绵病榻已有月余,眼睁睁看着儿子们明争暗斗也无力管束,这才想念起懦弱听话的太子来。
可惜已经晚了。
龙榻上的君主在悔恨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的儿子们也开始了自相残杀。
往日表面和气的兄弟,如今都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敌。
信鸽送来了京城的变故,一只苍白瘦削的手解下了它的脚环,将它送进装满食水的笼子里。
安恒拆开了信封,读着读着便笑了起来。
一人从身后拥住了他,把他拢在自己的大氅里:“这又是哪位皇兄?”
“还是三皇子殿下,见威逼不行,又想要利诱来了。”
安恒舒服地靠在商星炎的胸膛:“怎么这么早就把大氅拿出来了?”
“你怕冷。”商星炎亲了亲他的额角,抽走了信纸,把暖炉塞进他的手中。
安恒对他的亲吻已经见怪不怪。
反正他越是抗拒,商星炎就越是焦虑,也就越要黏他,还不如忍了算了。
愈是临近诀别,安恒待他便愈发宽容。
商星炎心中窃喜。
慢慢的,安恒总会习惯呆在他的身边的,到那时,他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一会儿就该喝药了,先别出门。”
安恒刚好回到桌边,闻言立即捂住了耳朵,摆明了不想喝药。
他没有生病,那是商星炎找人费心配制的补药。
散发着难闻气味的黑褐色药汤被端了过来,安恒试图把脸埋进手中巴掌大的茶碗里,就是不把嘴巴露出来。
这模样幼稚得很,商星炎失笑,强硬地把茶碗抽了出来:“越大越娇气了。”
“不是娇气···”
安恒下意识地反驳一句,便突然愣住了。
他抿了抿唇,努力忽略那丝莫名的酸涩:“我,我想松鹤轩的葡萄树了。”
那棵葡萄树是安恒随手种的,商星炎见它顽强地发了芽,便悉心照料起来,竟也结出了累累的果实。
“你上次吃的时候,还嫌它太甜了。”
不肯吃药,是想吃葡萄了?还说不是娇气。
商星炎的眼眸中荡漾着笑意。
安恒也笑起来,故作轻松道:“是我错了。说起来,上次我还劝你不要心急,谁知更心急的比比皆是,这样看来,今年冬天就能回京了,说不得真的先加冕再加冠呢。”
商星炎的笑意收敛些许,看着安恒喝了药,便去处理公务了。
他最近忙得厉害,却还是要抽空监督安恒吃药。
“我晚上回来,记得给我留门。”合上门之前,商星炎如是说道。
安恒白了他一眼,唇角还是情不自禁地翘了起来:“快去罢,啰嗦。”
门扇合上了。
安恒发了一会儿呆,开始用系统面板写信。
写家书,也写···
给商星炎的书信,算什么呢?
情书?
安恒打了个哆嗦,在心里呸呸呸。
他!不能违反职业道德!
咦,好像没说不可以···不不不!感情只会影响做任务的速度!
安恒稳下心神,认认真真写起了信。
每天就是读读家人和京城送来的信笺,处理点不费心事务,再写写留给亲友的书信,安恒在北疆的生活过得还算惬意。
回京的日子很快到来,在回程的马车上,倒计时的天数彻底归零。
安恒还在睡着。
商星炎坐在他身边陪他,若有所觉地抚了抚他的脸颊。
冰凉的。
怎么会呢?!
商星炎瞳孔紧缩,颤抖的手指按着安恒的脖颈——还有搏动!
他哆哆嗦嗦去摸向自己的胸口,好不容易才捏住了那丸救命的药。
或者说,让人回光返照的药。
心中的痛苦无法言喻,商星炎来不及找水,直接把药丸含在嘴里,紧贴着安恒苍白的唇渡过去。
安恒被折腾醒了,嘴里又苦又辣,他皱着脸,好一会儿才看清商星炎狠厉绝望的表情。
哇,怎么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呃,等等,他不会想不开吧?
安恒说不出话,只好一遍遍抚摸商星炎紧绷的侧脸。
拜托拜托,你要坚强啊主角!
安恒盯着车帘,示意商星炎掀开看看。
外面下雪了。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商星炎紧紧揽抱住安恒的腰,不知在什么时候,这人已经消瘦得厉害,几乎只剩一把骨头了。
他的眼睛红的像是要渗血一般,他侧过脸,珍重地亲了亲安恒的脸颊。
一片雪花落在安恒眼下,像是要为他点上一滴泪,又像是要为他的生命画上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