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们！是他们逼死了你！都是他们的错！”我掩面而泣，“族人无辜，那父亲母亲呢？那我呢？我什么也没有了……”愤懑与不甘再次占据了全部的理智，我发觉自己浑身滚烫，就像被火焰灼烧着。“烧吧！烧光这一切！这本不该存在的一切！”
然后，周遭的一切连同自己都变成了碎片，就和上次在林中发生的一样。缓缓睁眼，我仍然身处地牢之中，面前的卷轴也仍然被铁链牢牢地锁着。
“我不再需要什么禁术了！原来一切都是谎言！”我坚定地转身从原路返回了。
“她的记忆被人用咒封住了，我们是追溯不了。”不远处，是森的声音。
“你再试试，我来想办法解开这个咒。”
“不要再费力了！还不如直接杀了我来得痛快！”
是她！真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碰见，我努力克制住情绪，寻着声音的方向追去。
“那我就如你所愿！”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我就已经站在了莲的面前，“你作恶多端，竟还苟活至今，真是便宜你了！”
“呵！是你啊！好久不见！怎么第一句话……就是想杀了我？”她露出了几抹轻蔑的笑，“作恶多端？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
“当然！我恨不得杀了你，都是你！让我变成了现在这样！都是你！毁了我平静的生活！”我冲上去扼住了她的脖颈，“你该死！你的族人们……也都该死！”
“咳！咳！”她急促地咳嗽了两声，随即又放肆地笑起来，“就凭你？你杀不了我！你永远都不是我的对手！”
“那你就试试！”我将森腰间的短刀抽出，然后朝着她胸口的位置刺去，“这里，就是你当初用刀捅向我的地方！”
“住手！诺！快停下！”
枫用术法将我从莲的身边拉开，一束淡绿色的光正牢牢地圈在我那只拿着刀的手上，我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为什么？她……她可是……她曾经可是……”
枫只是摇了摇头，“你现在还不能杀她，她身上的信息对我们至关重要。”
“我不管什么信息，我只知道，我非杀了她不可！”我用另一只手解开了枫的术法再次向她刺去，可是，与刚刚相同的一幕又再次发生了。
“为什么要阻止我？为什么？”
对面的莲冷笑了几声，“为什么？你还问为什么？当然是他……舍不得我死咯！”
“闭嘴！你算什么东西？”
“我算什么东西？那你就要问他了，问问他……我们当年是如何并肩作战，又是如何出生入死的？”
“莲！别再说了！”枫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哐当！”
手中的短刀滑落到潮湿的地面，被溅起的细小污点弄脏了淡粉的裙边，这是今天特意换的新裙子呢，我想，但以后或许没这个必要了。
我克制住哭腔，“原来闹了半天，我竟成了一个笑话，可是为什么呢？我原先想不通，但现在全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快回清平院去！你到哪玩都可以，只是别在这儿闹了！”森一边拾起地面上的刀一边对我说，“我们在办正事呢！”
“什么正事？你告诉我什么才是正事！难道我做的就不算吗？我就是想为自己讨个公道而已，难道你们要让我把从前的一切都忘了吗？我忘不了！也不能忘！也许你们可以原谅她，可我不行！你们不曾体会过我的苦痛，凭什么来教训我？”
“可她后来也救了你，这事……你并不知道。”森无奈地看着我。
“那我现在杀了你，然后再救活你，你肯答应吗？”
“你……你真是不可理喻！”
“好了！都别吵了！”又有几人进来了，是长老们。
“我们察觉到了地牢中的异象，便一同前来查看，要是没猜错的话，你已经碰过卷宗了吧！”叶老头走到我面前，“你为何总是不听劝？为何？你究竟要到何时才能明白我们的苦心？”
“苦心？什么苦心？将我作为杀敌的工具吗？”我缓缓地从他们面前走过，“抱歉，恐怕不能让各位如愿了。”
“你……你在说什么？”静长老又急又气。
“我记得那天跟您说过，我说我跟母亲不同，我只想守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可现在看来，母亲与我是一样的，我们都喜欢沉醉在情感的幻境中。”
“那我也说过，事情不是这样的！你母亲根本……”
“住口！你们不配提她！因为……她是被你们这样的人逼迫致死的！我已经见过有关她的一切，她本可以带着我与父亲，远离这个战火纷飞的世界！可她却被人架在宗主的位置上活活逼死！”
“啪！”
脸上突然一阵火辣辣的疼，静长老扬起的手正在我的眼前颤抖着。“我不允许，不允许你这样说她！也不允许你诋毁所有的前辈！”
“诋毁？呵！没错，他们怎么会承认这些罪过呢？只不过讲述给后人的时候，不自觉地美化了自己，也顺便美化了母亲，毕竟……他们不敢承认自己是一群自私虚伪的冷酷之人。”我抬起手缓缓地贴上了发烫的脸颊，“现在，你们就是那群人！你们也会像当初他们逼死母亲那样来逼死我，对吗？”
“你……你……”他们或低着头，或像张大嘴巴的静长老一样惊讶得说不出话。
“我说中你们的心事了？你们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了！我早就知道，从我被你们救活的那刻起，我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无论百年还是千年，只要战争爆发，我都会被逼迫着去守护族群，那个对我而言……十分陌生的族群。终有一天，我也死在了战场上，然后属于我和母亲的诅咒，才彻底结束了。”
“我这一生……原是不配得到爱的。”说这句的时候，我始终与枫对视着。
我走到莲的身边，用力地抬起了她的脸，“你知道吗？我并没有多么恨你，我只是羡慕，羡慕你拥有那些原本应该属于我的东西。即便现在，一切都已回到了正轨，可我仍然什么都没有。失去？拥有？对我来说并没有不同，好在……我早就习惯了！
当然！我更羡慕你……在偷盗了我身份的同时，也窃取了别人全部的温柔与偏爱，就连眼前，你依然能拥有我可望而不可得的怜惜。再来瞧瞧我……生来就伴随的孤独与禁锢让我一直喘不过气。假使在这数十年的时光终结之时，依旧没有人发现我这样的特殊存在，那么我将永远以一个人类的身份带着所有秘密消失在古堡之中。
短短的数十年，对你们来说不过是永恒年岁当中的一粒微尘，可是于我而言，却是作为人全部的一生。你也会觉得荒谬吧！大家已经找了我数百年，可就在这样渺小的瞬间里却完美地错过了。现在想来，还不如错过呢！我本可以作为普通人过完这一生……”
我哽咽数次，再也说不下去了，只是淡然地走出了这间暗室。
“我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你们的一切，赤泉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辰光阁外，有个人已经站立许久。
“回古堡吗？”
“回不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