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完话几人从凌云阁告退出来,黄元中忙向刘元宗解释道:“天师莫要误会,我等不是当真反对天师掌权,实是为了消解圣上疑心我等与天师合谋。”
刘元宗点头道:“本座明白,黄大人和诸位大人有心了。但方才所讲问灵之事涉及天机,万勿对外宣扬。”
几人赶紧再三保证,一时又说了几句朝堂之事,便也就告辞去了。
师徒二人返程回问仙阁的路上,刘元宗想起阿恒在怀远帝面前所提问灵之事,便问道:“大哥已经应了宣帝忌辰当日请仙灵来见,可宋濂损了半身修为之后就闭关了,总不能半路把他拖出来吧?”
阿恒笑道:“那你忘了师兄怎么来的?难道你当真有一个师兄不成?”
刘元宗脸上一热,讪讪道:“那天是我一时糊涂,说了不该说的,多谢大哥帮我解围。”
阿恒道:“无妨,画个画儿对我来说也不难,恪之的就更容易了,只是要杜撰一个师兄出来,还要无上风华,实在伤脑筋。”
刘元宗低声道:“那除了画大哥自己,世间再找不出第二个。”
阿恒摇头道:“那倒不必如此夸张,就说恪之和宋濂,也都是气度、容色绝佳的,还有元宗你自己,也算是出类拔萃了。
比之他们和你,我也算不得多么出色。”
刘元宗只道:“反正在我心里,谁也比不过大哥。”
阿恒忽然想起一事:“今儿个回去还要把奏书整理一番,然后拟出诏书来下达。但是我们身边一时没有可用的人手,如果事必躬亲也实在忙不过来。方才忘了问黄元中一声,一会儿回去还得派个宫人去寻他,推荐几个文章好的过来,帮着起草文书。以后如果把朝政的事都接手过来,杂事也多了,回去也要选两个断文识字,手脚利索的宫人,跟着近身整理杂物。如此我腾出手来,也好往尽快往欢城去一趟。”
刘元宗点头道:“回去我便出个考卷,先让问仙阁的宫人都答上一答,看谁的字好,反应又灵敏,便调过来身边就是了。若是此处没有合心的,再到别处去寻。”
“如此也好。”
两个人说话间已是到了问仙阁,阿恒重新梳理奏书,刘元宗便开始苦思冥想,费了好大一阵子弄出一个考卷出来,又很是隆重的将宫人们都召集到三清大殿里去了。
宫人们都听说了以后问仙阁将是机要之地,诸位大臣都要前来请示问政,那他们也自然身份跟着水涨船高,合该要见人抖上几抖了。此时一听召集,都忙不迭的赶了过来。
刘元宗清点了人数,发现其中多了一人,待忽然看清最后一排的那人才知,原是那红莲也留在了问仙阁。
因看到红莲便会想起那夜的荒唐事,他如今很怕再看到她。而红莲也很有自知之明,几乎没有在他面前出现过。只是今日刘元宗要所有人都来,她斟酌再三,才站在了最后一排。
她既然来都来了,也没有当众再赶走的道理。
刘元宗只当做看不到她,将手中的考卷传了过去:“你们都看看这个考题,不会写字的可以先行离开,会写字的留下,那边有纸笔,把题目自己抄下来,然后一会儿听本座命令,再统一作答。等答完之后,由本座选出两人,贴身听用。”
这些人里有几个写字不成个形状的,便遗憾的退了下去。留下的还有约莫八九个人,便各自拿了纸笔去抄写题目。刘元宗竟然发现那红莲也在其中。
这属实有点意外。但既然说了会写字的留下,合该给大伙儿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等各人都抄好了题目,刘元宗便让他们一字排开,各自拉开距离,开始作答。
他的题目很是出的五花八门,什么怎么看待自己今后的身份,如何接待官员,奏折如何摆放,机密如何保证,笔墨如何调配,甚至还有对自己的月例银子有什么期待,如此一直罗列了二十多个问题。
众人一时低头沉思,一时埋头作答,刘元宗煞有兴致的在他们身后转来转去的看着,仿佛自己是在举办一场科举考试。
转了几回之后发现,其中有那么几个答得是挺流畅的,其中便有那个红莲。这无疑又让他颇感意外。
待试卷交了上来逐一看过,更让刘元宗惊讶的是,红莲的答卷笔迹最是工整干净,虽自己的题目出的杂乱,但她的每一条回答都言之有物,竟堪堪列居首位。
这一时便让他犯了难。
如果录取她,等于每日都在提醒自己也提醒阿恒,兄弟对大哥曾经如何肖想,每日相处他们三人必然都觉得难堪。可若不录取她,对她未免又不公平。
他本来就是一个最恨不公的人。
思来想去下不定决心,正好已到了午膳时间,阿恒过来看他忙碌的成果如何,他便将试卷递了过去。
“还是你来选吧。”
阿恒拿着试卷看了一会儿,很快选出两张来,笑道:“不知和师父选的可相同否?”
刘元宗拿过一看,果然,其中也有红莲。
阿恒向他一笑,“我都忘干净了,你还在纠结个什么?”
刘元宗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那便听师父的。”
“赶紧忙完用午膳,下午还许多事情且忙呢!”阿恒丢下一句话,转身先往西偏厅去了。
刘元宗愣愣的看了他一时,仿佛看到李亘对他淡然微笑的样子,心头浮起许多愧疚和感动来。因为自己拎不清的感情,闹出了多少事,给他带来多少难堪,可他回馈自己的,却永远都是宽容和谅解。
再如眼前这个红莲的事,他想也不想的便秉公处理,不带一点个人情绪。这才是堪当师父,堪当大哥的风采和风度。
刘元宗心里默默感慨了一回,才当众宣布道:“通过本座和尊者的考评,此次表现最好的是红莲和章吉。以后你二人便跟着本座与尊者身边听用,具体需要负责的事物,午后你二人过来,本座再行安排。”
红莲早在心里觉得既有上回的事情,天师必不会录取自己,只尽力而为不负自己昔日所学便是了,谁料结果出乎意料,赶紧与章吉上前拜谢了,刘元宗又将试卷发回众人:“你们也都传着看看这两位的答卷,以免说本座录取不公。”
一时众人传阅着两人的考卷看了,见字体和内容确实无可挑剔,惧都表示服气,也就退下各自当值去了。
红莲和章吉问清暂时没有安排,也都告退了,刘元宗想了一想,又道:“本座方外之人,女子在身边实在不便,加之以后还要接待官员,红莲你今后便改名侍书,权做男子装束吧。还有,本座会为你二人请旨,享正九品俸禄,赐前朝官服,平日便可穿戴起来。若以后用心做的好了,升职自然也是不难。”
红莲本是官员豢养的歌姬,虽为取悦圣上,特意使她学了读书写字并各种技艺,但身份终究低贱,而章吉是挨了一刀的内监,更是身份卑微。如今竟因一张试卷而跃龙门,真是喜从天降,一时竟觉哽咽难言,再三谢了恩德才退下去了。
刘元宗看着他们的背影,想今日因自己一念而改变了他二人的命运,再联想起自己当日也不过是逃亡之徒,只因遇到了宋濂,李亘和蓝一,才就此踏上这条通往至尊的路途。
虽然如今已经大权在握,可他要成长学习的路还很远,很远,但有他的师父李亘在,他总能光明、端正的走向大道坦途。
他转身向着三清神像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心头默念道:
天尊护佑,愿吾永在吾兄、吾师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