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 俄罗斯轮盘
住在206的不是白桃花,是娜塔莎,白桃花的梦境里没有娜塔莎,是她自己,是她潜意识的愿望。有智者说,假如人能够支配潜意识,而不被潜意识支配,那么人就能支配自己的命运。但愿白桃花能够支配自己的潜意识,从而支配自己的命运,让自己离开那所监狱,被送到这个地方,等待100天,最终得到自由。
娜塔莎住了大约90天,早207一个礼拜,被送回她的故乡圣彼得堡。她得知207也是文学的崇仰者,两人相谈甚欢。娜塔莎在90天的时间里,完成了小说的第三部分,是用英语写成,她让207阅读,并说,初稿写得比较粗糙,回国后将细写细节,篇幅将增加,计划写20万字,翻译成俄语在当地出版,她说等出版后,会寄一本给207。她给了207她母亲的邮箱地址,可以联系到她,可惜那张地址纸片在207回国后找不到了,于是,茫茫宇宙中的两根生命线失去了维系。
娜塔莎的小说第三部如下:
初三暑假时,妈妈离家出走,没有留给我片言只语。继父说,你妈妈跟一个银行家跑了。我惆怅不满,可是又无可奈何。继父说不要难受我带你出去旅游散心。旅行开阔了我的心胸,拓展了我的视野。当然,我也默认成为他的小情妇。我们肆意拥抱接吻做爱,无所畏惧。我不懂我那时何以有如此狂放的行为,可能是出于报复母亲,或是想通过放纵治疗自己,其实二者都有,而我已经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下不自知。
暑假后,他把我送到一个私立高中,学费很高全是女生。周一到周五,我在学校认真学习并住宿心无旁骛,学习上我一点障碍也没有。每周五下午他来接我回家,然后帮我温习功课。我们在周六和周日松开情欲的缰绳任由它如野马奔腾。他把他和母亲的卧室整理了,清除了母亲的衣服物品,卧室里不再有母亲的痕迹,就是一个单身汉的卧室。但,我从不进入那个卧室,在那里过夜,它让我想起母亲的存在,我厌恶怨恨母亲。三年高中完美结束,我如愿被大学录取,那是我三年高中的努力的回报和奖赏。开学了,他开车送我去学校,满面忧愁,难以割舍。
进入大学生涯后不久,我的感觉就变了。周围的世界强烈地冲击着我,优秀人才的言行举止,让我觉得自己猥琐低级,见识狭隘,大学生活每一天都刺激着我的神经,我立志要做个独立优质女性,不再是需要别人呵护的小女孩,有能力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我要摆脱那个人,走我自己的路。可是他的热潮丝毫未退,反而更热。他说等我大学毕业和我结婚。我告诉他,我不会和他结婚。
意外的是,我收到母亲的一封信。
“女儿,
祝贺你进入大学。妈妈高兴地流泪。你成长了,成熟了。现在也是妈妈可以和你说知心话的时候了。
我知道你会怨恨妈妈,在这些年你的成长期缺席。可是女儿,你知道吗?如果我不走开,也许你会遭遇成长期最糟糕的状况,也许你根本进不了大学。你的人生会被完全颠覆,陷入深渊。
在我和你继父婚后不久,我就发现了他内心真正的渴求和欲望。也发现你已经在他邪恶的股掌之中。我想要杀了他,真的, 我每天都在计谋如何杀了他。这是不难做到的事。可是,亲爱的女儿,你怎么办?
他死了,我会坐牢。你还未成年,你成了没有人抚养的孤儿。你会被送到什么机构,或者去什么人家寄养。我不能忍受你落到那样的情景之中,你将会每天在悲伤愤怒中活着,那样就把你毁了。当然, 我也可以揭露他,告发他,让他去坐牢。但,那样也会把你毁了。我知道你已经完全沦陷,精神上肉体上。你不会相信我,更不会原谅我。那是为什么我每天都出门,避开你们。因为,我犹豫,踯躅,更是愤怒。终于我决定出走。也许我当初的决定是错的,但是当事件已经发生,我怎么做都是错的,只不过错得不一样,得到不一样的结局而已。
至少,对你,有个好结局。
你已经将他视为一个父亲,一个你可以得到学习上的帮助,物质上依赖的父亲。你对他日益亲近,无视我的存在。因为你之前从未得到过这样的关怀和物质上的充足。我不能将一个被丈夫背叛的母亲的愤怒转化为对你无辜心灵的惩罚。只有一点我看得很清楚:一旦我捅开这层薄纱,我们三个人将全部覆没,无一幸存。我们将被世人嘲笑,羞辱。那么你将如何面对?而我,怎么能在你这关键时段,将表面的东西摧毁,把你的人生直接推进黑暗?而且你以后并不一定认为我做的是对的,我是保护了你。我也不要做个窥视者,看透你们之间的细节。我就凭我的直觉就够了。
一个人的一生会有很多的变数,人会因为的环境变化而产生思想和行动。你的人生还没有开始,你会慢慢成熟,等你长大了,依你的聪慧,你会找到属于自己想要的,摒弃以往自己的不成熟的缺陷。你就能够自己掌控自己的人生。
我终将会与你母女相会,我必须要忍耐和等待。
现在这个时机到了。
我想要说明的是我为何选择在你初三暑假之前离开,我不知道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暑假,我感觉自己到了崩溃的边缘,就要歇斯底里大发作。那是可怕的。如果我完全失控,局面将不可收拾。我不要变成像洛丽塔母亲那样,由于失控造成悲剧。我看过电影洛丽塔。写小说的那个作者或许也有亨伯特那样的精神分裂症,他声称本人没有那样的经历,你去读读洛丽塔,你会明白。
我只有赶快走人。其实你之后的三年高中,一直是在我的保护之中。我雇了一个私家侦探,以便获取你和他的一举一动。只要出现任何对你不利和伤害到你的情况,我会马上行动。那三年里,你过得很好,很顺利。他很聪明,处事隐秘,对你始终关心,包容。在表面看来,他是一个很好的继父,无可挑剔。至于你,你已经接受他做了秘密情人。你是自愿堕入情网,他没有强暴你,他只是成功地引动了你的少女心。
女儿,我想要来大学来看你,我日日想念你。希望你能够接受我,至少我可以要求你摆脱他的纠缠,追求自己的生活。”
我没有回信。因为自尊心被深深刺伤。原来我一直是被妈妈监控着,我的隐私毫无保留。现在让我说,可能是妈妈做得对。如果在我16岁的时候她这样对我说,我根本不会理解她,也不会接受她。我们可能就此分裂。现在,他们两个人我都不要了。我想走一条自己的路,单独走。
继父的行为是那本小说的模仿,也就是亨伯特翻版。我想很多男人都想模仿,只是他得到了最好的机会。我醒悟到,
他利用了我的年幼无知和缺乏父爱的状态满足了他的畸形欲望,我只是他手中的一个玩物。我也成了他玩弄和侮辱母亲的帮凶。我一定要摆脱他!
我写信告诉他,我读了洛丽塔。我说作家在小说里一再明示亨伯特患有精神分裂症,而你不是。你是一个有恋童癖的中年男人有预谋地勾引和侵犯。可能你是一个性精神病患者。我警告他:发生的已经发生,但是结局不要那样的结局。我要他停止纠缠我,否则我会举报他。他回信说,他二者都不能接受。他不能没有我,也不能去坐牢。
我不再理他回复他,第一学期结束放寒假我也不回家,住在大学宿舍,我去麦当劳打零工挣零花钱。
他以他自己的方式逼迫我。他走得更极端。他带着简单的行李搬到大学的地盘之内,租了一个大公寓,央求我搬去同住。这个公寓有一个大厅和餐厅,二个卧室。还雇了一个管家,帮我煮饭洗衣清洁。他说提供我最好的学习和居住环境,帮助我完成大学学业。
我当然不会去。那不是等于自跳陷阱?
他以为我还是他的掌中玩物,他不以为然的方式激怒了我。结局往往以它自己的方式和时机出现,宿命是无可回避和违抗的必然。
他开始跟踪我。他会在某个地方突然出现在我眼前,央求我去他家里。我断然拒绝。他伤心地凝视我,不肯离去。
我的头脑乱纷纷,学习能力下降,我的思路集中在如何摆脱他。一次他居然在校园的喷水池边在我路过的时候突然跪倒抓住我的手亲吻。这种行为在别人眼里以为我们是在玩浪漫,玩出彩,可是却深深伤害了我的尊严。
我甩开他的手径直往前走,他在我后面三步远紧跟。我把他引到校园后面的林子里。然后转身,怒目圆睁:你回去,我不要再见到你。天色慢慢变成了灰色,四周暗淡,没有声音。他的脸看起来那么憔悴绝望。令我不忍直视。他口里喃喃着:娜塔莎,娜塔莎,我的爱,没有你叫我怎么活下去?他从随身带的包里取出一样东西,一把小手枪!
他把枪口对准自己太阳穴:娜塔莎,我不是要模仿亨伯特,我真的是被爱你的情绪所折磨。今天就让我了断,我放你自由。我放出厉声道:你是在威胁我,用你的生命和我一辈子的痛苦在赌吗?好, 我陪你赌。我上前夺过手枪,一看里面只有一粒子弹。
很好,我接着说,我们就需要一粒子弹。你知道俄罗斯轮盘赌吗?我先来。如果我被子弹射中,你就走人。如果你被子弹击中,我就走人。从此我们互不相欠。不容他同意,我立即扣了扳机。随后往下倒地。他惊叫扑过来,将我紧紧抱住。我以为自己中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可是我听到又一声枪响,本能使我睁开眼睛。 我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他满头流血倒在地上,手枪落在地面。我心里一酸抱起他哭泣,他对我的好一点点涌上心头,我后悔自己的冲动害了他的性命。他微微睁眼,断断续续留下最后的话,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娜塔莎,我本可以走开,继续活着。可是生命对于我已经没有了意义。我已经忍受不住你的背叛和见不到你的痛苦。再见了,我的小仙女,我的小爱人。原谅我。
他死在我怀里。我抱着他躺在地上,我感觉自己也死了。如果他的手枪里有另一颗子弹,我肯定会对自己开了枪。
第二天一大早,一个校工看见这个情况,立即报警。警方和救护车来到,他们起初以为二人都死了。因为我紧紧抱着他一整晚,身体已经被冻僵。
我被起诉,检方认为我是杀人嫌疑犯,因为手枪上面有我的指纹。而我也不为自己做一丁点的辩解。公诉律师几番问话,我都一概不理。在庭审时,我也一言不发。我希望自己受最重的惩罚。我读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我希望自己被流放到西伯利亚去。遗憾是美国法庭没有这样的刑罚。
最后也不知道为什么,法医确定他是自杀,我的杀人罪名不成立,法院判我两年监禁,罪名是:见死不救。
哈哈,这个罪名很荒诞吧?因为我本可以及时救他,而不是等了一个晚上,无动于衷。
我母亲说会和我第二个继父来圣彼得堡看我。他们曾经来监狱看过我一回,我对他们说不要来圣彼得堡,我再也不要见什么继父,我不需要任何人做我的继父。无论母亲再嫁几个男人,我也都不认。
我要一个人上路,走我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