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年末到六八年初文革两派武斗,已造成国家全面混乱,中央出政策刹住武斗风。派军队介入工厂,实行军管,军管会领导下成立革命委员会。工厂派工宣队介入学校、医院进行管理。全国混乱局面得到控制,基本停止武斗。
我厂也介入军管会,军管会宣传中央指示:要文斗不要武斗,平息武斗气焰。
六八年春节过后,回家的职工陆续返厂,长期离厂的那一派也陆续回厂。
成立的革命委员会,是由各派头头组成,可谓乌合之众。一切事物由革命委员会决定,原厂领导是“走资派”,靠边站,等待批判。
为了工厂安全,军管会派一个班的士兵驻扎重要部门——变电所,厂里正常生产逐渐恢复。
两派以革命委员会的名义开始揪斗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革命委员会这样的群众组织,没有原则没有标准,以个人观点认为造成群众武斗是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责任。那时厂领导已无权管理生产,听从批斗。
就在这时候变电所正缺人,我把分管厂长要去帮助变电所值班,使他免遭一劫。
文革两派的斗争都表示忠于党中央忠于毛主席,以争相学习毛主席著作表示忠心,自上而下的形成学习毛主席著作、毛主席语录的浪潮。
毛主席著作四卷人手一份,版本逐渐升级,大版本翻印成袖珍本,便于携带。毛主席语录、诗词、改编歌曲等各种版本满天飞,人手不知有多少册。
全国各地流传毛主席像章,各种样式,各种材质,大大小小层出不穷,每人胸前必佩一枚。亲朋好友同事之间互相传递、赠送是当时最为流行的活动。为此我也搜集近百枚各种像章珍藏。
那时做任何事之前必须先说一句毛主席语录,甚至起床、吃饭前都要说一句。后来学习老三篇:《为人民服务》、《愚公移山》、《纪念白求恩》,不论有没有文化,都要全文背下来。上班前、开会前都要背老三篇,工作不重要,背老三篇是第一位。搞得人人顾不得工作,走路吃饭都忙着背老三篇。那么长的文章,尽管再努力,背过的人还是不多。
后来到处做毛主席雕像,沙画像,要求每人都做,厂里提供描绘好主席画像的三合板和彩色沙、胶水,让职工粘出头像来。大家都没有这方面的艺术天份,怎能做出像样的头像沙画呢?不积极参与就是不忠。
我和金坚也分了一份,粘了很久都不像样,这活动后来不了了之。
电工班小陈打算用水泥筑成一座毛主席全身像胚子,再进行雕塑。班里不安排他任何工作,让他全身心做雕塑。毕竟不是科班出身,全凭一腔热血上头,胚子刚做出来大家就看着不协调,高大的主席身影被筑成身子长腿短的人,越雕越不像样,干脆停工了,放在一边谁也不敢说砸了,好像这就是毛主席一样。
那时全国还有一项活动:男女老少都跳忠字舞表忠心,不参加就是不忠。到处都写忠字,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狂热而纯粹的忠心了。
在两派斗争激烈时,很多家庭、亲人、朋友、同事因观点不同,展开激烈的辩论,谁都认为自己是正确的,让人分辨不清谁是谁非。造成多少和睦家庭破裂,情侣夫妻分手,朋友同事反目。
厂里另有一小撮坏人、投机分子打着闹革命的旗号,不上班,不生产,到处挑事闹事,制造是非,攻击破坏工厂里的正常生产部署,唯恐天下不乱。他们企图再次煽动职工离厂,自己就可以逍遥在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那年七月的一天,夜深人静人们正在熟睡,突然外面传来乱砸乱喊的声音,吓的我们从床上一骨碌坐起来仔细听。
声音越来越近,不知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忽然我家门外传来大喊大叫声,几个人连踢带砸我家家门,我心里很紧张,紧紧的抱住金坚。
他很沉着的大声喊道:“谁呀?干什么的?”
没想到这一嗓子把外面人骇走了。
我们半宿不敢睡,不知还会发生什么事。
早上起来看我家的木板门被砸个大窟窿,金坚找人修好门,又找来一个方木棍,每晚睡觉前把门顶上,防坏人保平安。
去上班才知道,昨夜就是不干正事的那伙人,到宿舍区闹事,企图把人们吓跑,搅乱正常生产秩序,他们就可以趁机离厂不受约束。
厂里在军管会的整治下,逐渐恢复正常生产,除少数捣乱分子还在闹事,大部分都回到工作岗位。
变电所的人基本都回来了,帮我们值班的那位厂长也恢复他的工作,变电所开始正常三班倒。
那时住在山下宿舍的只有我和张庆福,为了安全,我俩一个班。
那时没有班车,从山下到山上上班要走七八里路,我已有身孕六个多月,上山的路是漫上坡,越走越累,逐渐我身体越来越笨,走一段肚子就下坠的难受,只好用手捧着肚子走,再难受就站一会蹲一会,张庆福只好也慢走陪着我,就这样四十多分钟的路能走一个多小时。
下中班或上夜班,夜间走路更麻烦。走大路太远,走田间小路,脚下崎岖不平不说,还要经过一片瘆人的坟地,地头有一个村庄,时不时传出刺耳的狗吠声,每次都把我吓的毛骨悚然。
这样坚持到身孕七个月,实在走不动了,金坚多次找领导申请,让他们出个代理班长替我,身孕八个月才调到山下电工维护班,班里主要工作是维护检修机床。
我对机床电器比较感兴趣,这是我接触较少的一门技术,我积极的和同事们研究图纸,到现场处理事故,一点不觉累,比起上山上班轻松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