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常恩见妻子发火了，伸手紧紧地抓着她的手，意思是叫她息怒，伤了身体不好。 过了一会，他看着坐在面前的两个儿子轻轻叹了一口气说，他缠了我几十年，是一棵 大树也快缠死了。要想彻底砍断这根毒藤，给我的后人留一个干净的场面，让他们去 干干净净地做事，最终得由我来与他了断。真常恩的这段话是说给妻子听的，也是说 给两个儿子听的，他要两个儿子从中听出他对他们寄予的希望。现在老父亲要以命相 拼了，他们没有理由不认认真真地把这份倾注了他一家几代人心血的药坊做好，把他 几代的愿望变成现实，也许只有他用老命才能换得儿孙的平安。真常恩很清楚，这是 下策，也是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用的下下策。
真旺庆听着两位老人家的话，也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他的态度十分明确，他是 坚决不同意收杨长利再进来的。几十年了，杨长利直接参加或者间接指使人对他一家 的迫害，他深深地铭记在心里。甚至清楚到某年某月某时，杨长利对他一家做过什么 刻骨仇恨的么事。到他渐渐长大成人了，确切地说到他来到父亲身边以后，杨长利才 感到了害怕和失望，不仅没有按他的原计划那样整死真常恩，夺走那几份秘方，最终 却卷着被窝盖走了人。今日他又托人做保要回来，真旺庆同样很清楚，他杨某人在外 边混不下去了，尽管那么多人打着自己家里的这块牌子在外边骗不明真相的患者，但 是，这些人毕竟成不了气候，坏不了大局，动摇不了荣恩堂的根基。现在杨长利要回 来，还有一个隐藏在他心底里的目的。这个目的真常恩一家人看得很清楚，那就是他 不死心，或者说不甘心就这样一走了之，他出去是打算以他的名声，以院长的牌子办 一个医院，与现在的荣恩堂药坊分庭抗礼，哪晓得这个愿望破灭了，他又要转回头来 再想方设法拆垮荣恩堂药坊，真正做到毛一堆屎，大家日不成。因此，当刚才父亲听 说杨长利又要到药坊来的时候，痛苦地决定要与他以命相拼，用与他同归于尽来做了 断，来换得儿孙的平安。但是，作为长子的真旺庆真的去眼睁睁地看着年近八旬的老 父亲用拼了性命来求平安吗？是不是到了非用老人家的性命来求平安的时候呢？是不 是现在正当壮年的自己和弟弟对杨长利束手无策呢？不是！还没有到这个时候，尽管 他杨长利会闹得大家不安宁，但是，绝对翻不了天，只要他真旺庆一日不死在他杨长 利前头，这个天他绝对翻不了。真旺庆渐渐地捏紧了拳头，又十分心疼地扫了一眼年 迈的父母亲。
“这个事情没有出乎我一家人的意料之外。”真旺庆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谈着自己的 意见，他用十分沉稳而坚定的语气说话，是想给年迈的双亲一个信念：有儿子在，还 轮不到您用老命了断的时候。也是给弟弟一个态度：有大哥在，这个天翻不了。因此, 他接着铿锵有力地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落。这个事情从两个方面去分析：一、 今日乡里的党委和政府的两个一把手都上了我们家的门，虽然没有见我跟爸的面，泉 柏是代表，他们来传达了乡党委和政府的意见，这说明党委和政府是在抱着一种“和” 的态度办事，以求和来息事宁人，他们还有许多工作要做，不能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 这件事上。二、我一家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再怎么样我们得给郑书记和邵乡长面子, 给乡党委和政府面子，他们毕竟代表一级组织。还应该给天南爹一个面子，他的面子 在这个地方叫得响，我们是知书识礼的人家，不能失礼于人。尽管我从内心深处坚决 反对杨长利再回到药坊来，并且坚决抵抗任何人的劝说。我看我一家人的路还是分两 步走，一是坚决表明我们的态度，坚决抵抗杨长利或者其他任何人打着我们的牌子在 外边骗病人的人再进药坊来。如果郑书记他们要做工作，可以，第二步棋我们以攻为 守，实在抵挡不住，先放一马，让他进来再说，那我们就要拿出手段来再与杨长利打 肉搏战。说到这里，真旺庆转头看着坐在身边的弟弟真泉柏，又加重了语气说：“不能 掉以轻心。”
长兄的话刚刚落地，真泉柏便重重地将手上的烟头摔在地上，四溅的火花红红地 一闪而灭，真泉柏也跟着火花跳了起来，尽管火花灭了，他的心头火却燃了起来。“老 子就不信他那个邪，怕么事呀怕，怕过得了日子，来就来，这些狗日的在外边闹得心 烦，把药坊的牌子也搞臭了，不如把他们收拢来，捏在老子的手心里，看他们能怎么 样。”见小儿子又冒了火，真常恩抬手制止了他再说下去，说了一句：“那么简单。”真 旺庆看了父亲一眼，见他再没有说下去的意思，便接过父亲的话头说：“这些人放在外 边闹与我们无关，再怎么烦也掀不起大浪。如果我们同意把他们收进来，到时候他们 的翅膀就硬了，你想捏也捏不住了。” “不可能的，,真泉柏仍然一挥手说，“他们的斧 头把还捉在我手上。”见真泉柏一副蛮有把握的样子，大家都不再说话，过了好久，真 旺庆才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这个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那么多人的面子我们得罪不 起。泉柏要是乡政府通知你去你就去看看，不要先表态，听听各路口风再说。”真常恩 见长子说的有条有理，也叹了一口气说：“只有这样了。” 一家人便定了一个对外发言 的基调，由真泉柏去执行。
当杨长利跟着真天南的小汽车屁股进了乡政府大院时，郑书记和邵乡长已经紧紧 同真天南握着手，十分亲热地互相问候着。见杨长利走进院子里来了，郑书记出于礼 貌远远地叫了一声：“长利。”招呼他进接待室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