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灵仙缠缠绕绕的青藤上,开满了雪白的花朵,一团团,一簇簇,摇摇摆摆,就像天上的流云一样。暖风阵阵吹过,醉人的花香扑鼻而来……
突然,草丛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定睛一看:啊呀——原来是一条如同甘蔗头一般粗壮的菜花蛇!蛇扭动着身子,嘴里频频吐着分叉的舌头,让人看了不由得心惊肉跳。小阿姨和姐姐动作麻利地折来路边的黄荆棍子,使劲地拍打着野草。
我们惊恐地连连喊叫:
“打蛇!打蛇!”
“打蛇……”
我和二哥捡起几坨拳头大的泥巴,掷向它。可怕的菜花蛇飞快地扭动着长长的身子,逃往茂密的番薯地。
小阿姨急忙抓住二哥握着泥巴的那只手,阻止道:
“不要再扔泥巴了——那样会把蛇砸伤!俗话说,‘打草惊蛇’,折来树枝不断地打草,蛇就会吓跑。只要把蛇吓跑就行了,为什么非要伤害它呢?”
二哥立即丢下手中的泥巴,向小阿姨解释:
“我拿块泥巴扔在蛇的身边,只想快点把蛇赶走,不是真的要打它。”
“小阿姨,我跟二哥的想法一样。”
“哦,那就好。这些法子都是你们的外婆教我的……”
山坡上,几株枝繁叶茂、色彩斑斓的栾树,看上去分外美丽!那些绽放的黄花儿,灿若星辰。单个的小花朵就跟小米粒一样,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飘零的小花儿,仿佛闪闪发光的金子。栾树的果实,有绿色的,也有红色的,如同一盏盏灯笼。
棉花青绿色的果实,既像油桐果,又像核桃。一条绿色的棉铃虫把棉花铃子钻了个圆圆的小孔,一头扎进小孔里,贪婪地蚕食棉花铃子。就在那条棉铃虫的身边,还有一堆堆令人恶心的棉铃虫的粪便。有几只瓢虫正在吃危害棉花的蚜虫。有只拇指般大小的金龟子正在棉花的花蕊上散步。我一伸手就逮住了它。金龟子穿一身油亮光滑的硬壳壳衣服,身体扁平,背部翠绿色,腹部蟑螂色。这种害虫会爬行,也会飞翔,喜欢吃植物的花、叶、果实……
“你们看——那里有蓑衣草。我要把它割下来,晒干,拿去换钱。”小阿姨指着前方,惊喜地喊道。
又细又长的蓑衣草,宛若大山的一小撮绿胡须。
二哥惊喜道:
“没错,蓑衣草可以卖钱,我也要收集。”
“蓑衣草喜欢生长在坡地上,石缝里,山崖边……我们去寻找吧!”姐姐愉快地说。
我好奇地问:
“蓑衣草有什么用处?”
小阿姨回答:
“蓑衣草可以用来搓绳子,制钞票,做蓑衣。”
姐姐不假思索地说:
“一提到‘蓑衣’,我就想起了课本上的诗——
《渔歌子》
西塞山前白鹭飞,
桃花流水鳜鱼肥。
青箬笠,绿蓑衣,
斜风细雨不须归。”
接着,二哥又说:
“还有一首诗——
《江雪》
千山鸟飞绝,
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
独钓寒江雪。”
走着走着,二哥嘻嘻笑道:
“呵呵,我又闻到野地瓜的甜香味儿了。你们闻到没有?”
我皱起鼻子闻了闻。
“嗯,好香哦!野地瓜在哪儿呢?”
小阿姨莞尔一笑,伸手指着前方:
“就在那儿,快走啊!”
“这一带,小阿姨来的次数最多。因此,她最熟悉。快跟上!”说罢,姐姐迈开大步朝前走去。
我高兴得合不拢嘴:
“哦,扒野地瓜了!”
野地瓜的气味浓郁、甜香,远远的就能闻到,因此又叫做“满地香”。我们扒野地瓜,不是先看着地上的野地瓜藤,而是先闻着它特有的甜香味才靠近——就跟寻找香气四溢的斗鸡菇一样。
我们立即放下背篓,蹲在地上,扒开瓜叶和杂草,就像寻找落在草丛里的宝贝似的寻找红通通的野地瓜。我们翻山越岭,沿着熟悉的山路,一路找寻野地瓜,久久地沉浸在扒野地瓜的欢愉中……大颗大颗的汗珠悄悄地落进泥土里,浇灌着长长的野地瓜藤。我们嘴里吃着,包里揣着,手上还提着几串用狗尾巴草穿起来的野地瓜。
不远处的山坡上,生长着几株高大的梧桐树(中国梧桐)。梧桐树的叶子形如鸭掌。繁多的果实酷似一把把调羹,又如我们微微张开的五个手指头。因此,梧桐果又被人们称呼作“瓢儿果”。在每把“瓢儿”(舀汤的小勺子)的边缘上,整齐地排列着如同豌豆一般的几粒种子。这些种子,既可以生吃,又可以炒熟了吃,味道跟花生有几分相似。我们仰起头,贪婪地望着那些青里泛红的果实,又想吃又想玩。
姐姐仰望着高高的梧桐树,脸上浮起一抹似喜还忧的神色。
“好漂亮的桐麻果儿!唉——只可惜,树干又光又滑,树杈分支太高,看样子,我们都爬不上去。”
小阿姨喃喃地说:
“就是嘛!如果离家近点,我们还可以拿竹竿打瓢儿果。可是……”
眼望着参天的桐麻树,二哥信心十足地拍拍胸膛。
“我爬得上去,你们站在树下等着——”
话音刚落,只见他抱着粗壮的梧桐树干,“哧溜,哧溜”地往上爬……爬到树杈,他也够不着诱人的瓢儿果。于是,他就抓住树干,用脚将我们头顶上的树枝踩弯了。小阿姨和姐姐都仰起头,伸长了手,跳起来,想要抓住垂下的树枝。小阿姨比姐姐高出半个头,抢先一步抓住树枝,同姐姐合力往下拉。我的个子最矮,使劲儿地跳起来帮忙。突然,伴随着“啪”的一声脆响,树枝断了——好吃又好玩的桐麻果儿就到手了。接着,二哥从梧桐树上麻利地滑下来。我们把桐麻果逐个儿摘下来,装在衣兜里,一边吃,一边拿“瓢儿”玩。
不知不觉中,太阳快要西沉了,可是背篓才半满,并且还松松垮垮的——该如何向大人交代?我们这才不得不抓紧时间找猪草。还好,上天赐予我们美食的同时,也给我们的牲口安排有丰富茂盛的青草。凡是猪和兔能吃的,管它三七二十一,统统割下来,往背篓里塞——稗草、野慈菇、车前草、野苋菜、马齿苋、玉米叶、豆渣草、桑叶、榆树叶……
蔚蓝色的天空中,红红的太阳还没有下山,白白的月亮已经悄悄地爬上来了。晚风阵阵吹拂,田地里的庄稼随着温暖的风儿摇曳多姿,不时点点头,弯弯腰,扭扭身子。蜻蜓、蝴蝶、蝗虫等等,都在稻草尖上欢快地飞来飞去。
我们仨恋恋不舍地告别了小阿姨,踏上回家的路。
爸爸挑着盛满清水的木桶,迈着沉稳的脚步,走在窄窄的田埂上。麦黄色的扁担在他宽阔的肩膀上,一颤一颤的。落日的余辉洒在荡漾起伏的水桶里,就像银子一样闪闪发光。清澈透明的井水从颠簸的水桶里飞溅出来,淋湿了地上的泥土和路边的青草。桶柄在铁链上来回摩擦,发出“叽咕,叽咕——”很有节奏的响声……
爸爸走到水缸边,将两桶水轻轻地搁在地上,放下肩上的扁担,取出勾住水桶柄凹槽处的铁钩,将扁担斜靠在门口的土墙上,提起水桶,往水缸里面倒水“哗啦——哗啦——”。紧接着,他又拿铁钩勾住水桶柄,挑在肩上,朝那口古井走去。
姐姐放下背篓,问:
“弟弟,你是在家生火做饭,还是去竹林里拾柴?”
二哥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在家里做饭。”
“要得嘛。丽文,跟我一同去竹林里拾柴!”
我点点头。
姐姐背上背篓,扛着竹耙,匆匆忙忙赶到竹林里。地上堆积着晒干的竹叶和竹枝,以及大片大片的竹笋叶。姐姐用竹耙捞着,捞着。不一会儿,地上的柴草就垒成了一座小山。她将背篓放倒,把干柴推进背篓里。
“妹妹,快去捡竹林里的笋叶。我把这堆柴装好就来。”
“嗯。”
竹笋叶分明就是竹笋的衣服:一面光洁,一面多毛。其中,多毛的一面看上去就像黑胡茬一样。若是扎在手上,如针扎一般,又痒又痛,令人烦躁不安。竹笋一天天地长大,先前的“衣服”包裹不住它日益增长的笋体。于是,衣服就从竹笋上面慢慢地脱落下来。有的已经落在地上晒干了,有的脱落了一部分,有的还全包裹着。竹林里的竹笋多了,竹笋叶也就越来越多了。这种燃料最适合做引燃物,烧起来一点就着,易燃也易灭。这些容易点燃的柴草,虽然不像木柴那样可以持久地燃烧,但是也有它的好处,它与木柴搭配,便可以相得益彰。
我和姐姐像往常一样,伸出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地捏住笋叶最顶端的叶尖儿,将它们一片又一片地收集起来,放进背篓里。不时有笋叶离开竹笋,飘飘悠悠地落下来,沙沙作响。
不多一会儿,背篓里就装不下了。
“妹妹,准备回家吧!”
“姐姐,等一下。你晓得我最怕黑夜……”
“你走前面,我走后面保护你!”
太阳下山去了,天地间仿佛笼罩着一层轻柔的白纱,朦朦胧胧的。据说,尤其是在夜晚,竹林里的阴气最重。这时,乡邻们平日里摆的“鬼龙门阵”不禁又浮现我的脑海里……
我和姐姐急急忙忙回到家,坐在灶下的长板凳上烧柴。
爸爸挨着我坐下来,一边剥玉米,一边说:
“明天就是立秋了,俗话说,‘秋前十天无谷打,秋后十天满沟黄’。再过几天,就会很忙。等稻谷差不多收完的时候,就要开学了。”
妈妈忙完灶台上的事情,看着我说:
“丽文,你也不小了,年底就满八岁了,要上一年级啦!别整天都想着吃和玩!”
“哦——妈妈,我早就想去读书了。”
说起“读书”两个字,眨眼间,一幅幅画面,不断地在我脑海中闪现:学校、操场、教室、黑板、粉笔、书本……
“吃饭了!”二哥喊道,立马端上来一大盆香喷喷的回锅豇豆,放在八仙桌上。
姐姐盛饭,我拿筷子。紧接着,我们一家子围坐在八仙桌边,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晚饭后,姐姐洗碗,爸爸和妈妈喂猪,我喂兔子,二哥洗野地瓜。
明月当空照,群星在闪耀,清风阵阵吹拂。我们坐在圆圆的簸箕里,一边乘凉,一边吃香甜可口的野果。大人们一面剥着老玉米,一面海阔天空地闲聊。小孩们可以尽情地欢乐:看月亮,数星星,扑流萤,捉迷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