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王府之中的王盛正在揣度王权此番行事的用意,他一向认为王权此人才能平庸,不堪大用,依其所思,他此番行事,不过是夏日蝉鸣、苟延残喘之计,不足为虑,即使自己不路设险阻,他也必定是要折在涪城,倒不如借刀杀人,留得清名。
更加之他的老母、妻儿均靠着王家养活,即便他此番得了大造化,立了大功,得益得还是王家,于是对王权之事不多加理会,只当他是秋后的蚂蚱。
虽如此想,他也不愿王权英年早逝,倒不是血浓于水,心生怜惜,而是不容许旁人挑衅王家的威严。
向来自信,能够掌控全局的他并不知道此刻王家三房的院中发生了何事,说出了些什么话……
与此同时,分道扬镳的刘琅与傅相也在分别琢磨着怎么给王盛使绊子,傅相这边不必详述,但说刘琅下衙后,去拜见靖国公,细述今日圣上之意。
头发花白的靖国公听完儿子的话,浅饮了一口茶水,“明年二月,是本朝三年一次的春闱,想必都城北市的状元楼此刻已经住满了人。”
刘琅仔细斟酌,反复回味靖国公所言之语,突然灵光一现,笑道:“父亲,孩儿明白了。”
靖国公刘必端茶的手一顿,疑惑地看向刘琅,问道:“当真明白了?”他可还没有说完呢。
刘琅喜道:“当真!”父亲已经暗示的这么明显了,自己怎么会不知道,王家明年下场的后生听闻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恰逢每月的初五,十五以及二十五晚,状元楼便会举办诗会,来为贫寒学子作“投名状”,世家学子扬名声,此刻距离七月二十五尚有两日,一切还来得及布置,届时贫寒学子与王家学子起了冲突,那可操作的空间便很足了。
靖国公刘必满意地点点头,不愧是我刘玄益的儿子,我只提点了这一句,他便知晓了,这北市的状元楼可是王家的产业,若状元楼发生些什么上不得台面之事,这其中可操作的空间便很足了。
刘琅见靖国公满意点头,心中自信,行礼告退,昂首阔步,满面春风地走出书房,自去处理方才所议之事。
与此地一院之隔的亭辉斋,一位身着绯色衣裙的少女正竖眉怒瞪着面前一位眉眼弯弯,身着湖蓝色衣裙的少女,前者乃是刘襄,后者是刘潋,只听刘襄气道:“刘潋!你这通篇都是谬论!谁人……如你这般解题的!”
“二堂姐,莫气”,刘潋笑嘻嘻地给刘襄递上一杯茶水,“二堂姐,你看一看这风之《桃夭》,这一篇,什么‘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这几句,这把我们女子当什么了,繁衍子嗣,造福夫家的工具?”
刘襄面色胀红地朝她不雅地翻了个白眼,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心里嘟囔着那明明是对出嫁女子的美好祝愿。
刘潋并不理会,继续道,“你再看风之《羔裘》,这一篇,‘羔裘豹怯,自我人居居;岂无他人,维子之故;羔裘豹褎,自我人究究;岂无他人,维子之好’,人生短短几十载,若不能畅意行事,这还有何意思?若夫君珍惜,岂会让自家夫人陷入此等难堪之地,不过是所遇非人罢了。”
刘襄咋舌,一个尚未及笄的世家贵女怎么有这般孟浪之言,此时的刘襄已经被她臊得说不出话来,只见刘潋继续说道,“还有《子衿》,心悦之人不能按时赴会,这还等什么,转身离去,斩了这段孽缘,何必委屈自己,对吧,二堂姐?”
边说边向刘襄抬头示意,只见刘襄手指颤抖地指着她,怒笑道:“那照你这么说,通本《诗经》就没有一篇好的了。”
“那倒不是”,刘潋顺口接道,“就比如那《扬之水》就……”
不及刘潋说完,刘襄斜眼气道:“够了!照你这么解读下去,我看你也考不上女学了!趁早歇了心思!哼!”
“真是鬼迷心窍了,我竟然巴巴地跑来问你的功课,真是气死我了。”
刘潋虽未被她吼得吓到,但还是住了嘴,见刘襄面色缓和了些,轻轻拉了拉刘襄的衣袖,咧嘴哄道,“二堂姐,莫气,是我不争气,日后我定当好好解其意。”
刘襄见其满脸赔笑,看上去乖巧可爱,心中的火气也消了大半,恰在此刻,刘蒙‘哒哒’地向书房跑来,他身后与他年纪相仿的书童万兴亦气喘吁吁地跟着。
刘蒙跑到书房内,见到刘襄也在此,忙刹住脚,他身后的万兴不知,刘蒙猝不及防地被撞到在地,大声嚎道,“哎呦!万兴你是要害死我呀!”
唬得万兴一愣,大叫一声,“少爷!”
手忙脚乱地拉起刘蒙,口中只叫道,“少爷,奴错了,奴错了!”
刘蒙被拉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见万兴吓得嘴唇发白,没好气地说道:“好了!你胆子怎么这般小,我也没将你怎么着啊。”
万兴只是抿着唇瞪着那一双看起来像没睁开的眼睛似的看着刘蒙,眼睛里溢满了泪花,奈何万兴眼睛长得过于狭窄,刘蒙看了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便不再管,忙向正在憋笑的刘襄和正在哈哈大笑的刘潋行礼道:“二堂姐安,三堂姐安。”
“二堂姐也在哈。”
刘蒙朝刘襄笑得极其谄媚。
刘襄收住憋笑,挑了挑眉道:“怎么?她这院子,你能来得,我就来不得?”
刘蒙吓得忙摆手道:“不是,不是,不是,我见到二堂姐甚是开心呐!”
刘襄不甚优雅地翻了个白眼,道:“行了!懒得听你说这些,你今日是来干什么的?”
刘蒙悄咪咪地看向刘潋,眉眼询问,二堂姐怎么在你这?你们两个方才在干嘛?
刘潋以手指书,眉眼回道,考我呢,不知道今儿刮了什么风,二堂姐非要考教我的功课,这不,刚挨完骂,你就颠颠地跑来了。话说,你今日是来干什么的?我可先说好哦,我今日可没空教你功夫的,改天吧。
刘蒙挑眉,想什么呢,有好玩的,带你去玩。
……
刘襄看着他们这么眉来眼去的,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冷哼一声,大声叫道:“刘蒙!”
刘蒙被吓得一哆嗦,忙行礼道:“哎!二堂姐,我在。”
刘襄摆头看了看刘潋又看了看刘蒙,这一番,让刘潋二人心中发虚,面上堆起假笑,“你们两个搞什么名堂?怎么说也是世家子弟,你们这番成什么样子,越发没了规矩。”
“刘蒙,你今日像发了颠似的跑来亭辉斋,到底是要干嘛?”
刘蒙支支吾吾地不敢答话。
刘襄斜了他一眼道:“行啊,学会瞒着我了,我还不乐意听呢,我现在就走,回去告诉父亲,说你二人在捣鼓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让父亲来查你们,看你们兜不兜得住。”
说完,站起身便要走,刘潋和刘蒙忙拉着她赔笑,赔了好大一会儿,这才让她心气顺些。
刘蒙挠着头,憨笑道:“二堂姐,我若是将此事告诉了你,你可不能告诉大伯父。”
刘襄撑手挑眉道:“说来听听。”
刘蒙心中想着破罐子破摔了,伸头是一刀,这缩头也是一刀,要是大伯父知道了,我这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于是闭眼劈里啪啦地道:“两日后状元楼有诗会,听闻华小侯爷以及谢天骄也会到场,我就花了点小钱包了个厢房。”
说完,睁开眼,拉着刘襄道:“二堂姐,你可不能告诉大伯父啊,否则我要被打死的啊,你忍心看着你弟弟被打吗?”
说完,眼巴巴地看着刘襄,刘襄嫌弃地拨开他的手,翻了个白眼道:“出息!我当是什么事儿呢,不就是诗会嘛,至于吓成这样吗,怎么说也是世家子,胆子怎么这么小。”
刘蒙闻言一噎,心道,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刘潋还在思索这华小侯爷与谢天骄是何人时,只听刘襄问道:“这厢房应该极难抢才是,你是花了多少钱才抢到的?”
刘蒙心如死灰,来了,终于还是来了,暗戳戳地举起他那圆嘟嘟的手掌,五根如同小萝卜头似的手指杵在半空中,刘襄见到,猜道:“五两?”
刘蒙摇了摇头。
刘襄又猜道:“五十两?”
刘蒙点头如捣蒜,悄悄地收回自己的手掌。
只听刘襄嗤笑一声道:“出息!不算贵,五十两白银罢了,这个价钱在这种时候已经算便宜的了。”
刘蒙暗戳戳地瞅了刘襄一眼,心虚地开口道:“二堂姐,黄……黄金,五十两黄金。”
刘潋与刘襄二人,同时站起身,异口同声地叫道:“黄金!他怎么不去抢!”
刘蒙被吓得后退几步,心虚地低头看地。
刘潋上前几步,拉着刘蒙的胳膊问道:“好家伙,你今日是来找我借钱的吧?还说什么是好玩的事情,先说好,我没钱啊,一枚铜板都没有,想都不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