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分离 (序五)
寒风瑟瑟,今年香里镇的冬天来的有些晚,路边的茶铺冒着热气,挤着不少卖完香料回乡过节的人:
“听说度家老爷子去世了……就开冬那个时候吧……可惜了……这么好的大夫……”路人甲神色戚戚,搓搓手端起茶碗,吹了吹冒着热气的茶汤。
“什么?惠草堂的度大夫?怎么会……不是说采药不慎摔了腿一直在家休养吗……我出门卖货这些日子……爹娘还一直用着度老之前差人送来的膏药……”路人乙惊讶不已,着急询问。这对话,惹得周围一群人凑过来听。
“何止啊!听说度老爷子的二儿子,那个叫度行的……在他爹下葬几日后就被杀了……杀他的还是他那过门半年的妻子……那天晚上逃出来的只有一个疯了的度宏……又哭又笑的……嘴里还说什么……妖妖妖……妖怪!”茶铺小二甩了甩肩上的汉巾,左右看了看,紧张的说道。
“妖怪?不会吧,从来没听说这种事啊,度家二小子的媳妇是未先生家的长女吧,街坊邻里从小看到大的啊……对了!疯了的那个度大小子,他那病媳妇呢……不会也……”路人丙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变得难看。
“度大的媳妇?有人说是跑了有人说是被杀了,谁知道呢,那都不重要了……听我在大牢工作的兄弟说……这案子惊动了县令……前几日县令查到未家姑娘杀人的证据已经派人捉了收监,镇长也请高人去牢里做了法,人已经清醒了,明早鸡鸣就要行刑……”猎人装束的大汉说道。
“这马上要过节了出这档子事?”
“谁说不是呢……晦气!”
“诶……兄弟,这次出去赚不少吧……”
呜呼……呜呼……冽冽风声,路人们的声音已经不甚清晰,靠近未家的那条宽阔巷子里,风大了也更冷了。
未府的门牌落了一层厚厚的雪,大门紧闭,院子似乎没什么声音,但往里细听好像有呜咽的哭声。
“呜呜呜唔……我苦命的女儿啊!呜呜呜……咳咳咳呕……”哭了好几天的方氏终是病倒在床上。“呜呜唔……娘啊……姐姐……呜呜呜姐姐……”长了一岁的未桃陪在母亲身边,她只能默默哭,娘亲已经病了,她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怎么了,她姐姐不会杀人的啊!
在屋外听了许久的未文山,憔悴地跌坐在门口,鬓边的灰发白发被寒风吹散到嘴里,泪流满面的他捂着自己的嘴不敢哭出声。他想起了女儿女婿回门的欢乐时光,想起了前天在县衙看到的女婿早已冻僵的尸体,和贴满符篆的牢房里满身紫纹、瘦削、害怕瑟缩的女孩,她的眼神看见他的那一刻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那是他的女儿……可他害怕的后退了,他不能认她……不能认……瑶儿和桃子才能活下去……呜呜呜,苍天啊啊啊!为什么要折磨他!
第二日鸡鸣时的斩刑,毫无意外,没有几个人去看,法场已经在清洗血水,未果的尸首已经被拉去焚烧成灰,处理掉了。
未果被拉到刑场前,神智已经混沌不堪,不断回想着那晚发生了什么:
“果果,这个木雕是什么啊?看不太出来?”度行才发现二人的温馨房屋内有这么一个奇怪的小木雕,好奇把玩。
“不知道哦~在彩礼里找到的,这个木头还挺好闻的,酸酸的香香的”未果梳洗着脸,回答道。
度行看了看成色,“像是老酸枝木,大哥大嫂院子里的红木家具和这个差不多。”
“那我们明天拿给大嫂看看~她最喜欢酸枝木了~睡啦睡啦~”未果赶紧跑上床闭眼睡觉,度行见状,把木雕放在桌上,吹灭烛火,赶紧上床温柔地环抱着自家娘子,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夜半,桌上的木雕发出诡异紫芒,涌入未果身体中。只见她缓缓睁开双眼,眼中充斥着更为深沉的紫芒,缓坐起身,低头看着度行,伸手抚摸上他俊美的脸庞,“果真是纯粹的灵魂呢,让我把你吃掉~好吗?”
度行习过武,有异动的时候醒的也快,不过自从娶了娘子,他俩都是自然醒,第一次见果果这个时候起来,“果果,怎么起来了,是不是做噩梦了?和我说说会好一点……啊呜~”度行坐起来揉揉眼睛,打了个呵欠。
“是啊,我梦到度爹爹了,爹爹为什么吓我……我好害怕……度郎……快抱抱我……”度行很困,没察觉出未果的异样,以为娘子只是之前帮着办爹的丧事累着了,想起爹,伤心之余伸手紧紧抱着她,安抚着她,也当安抚着自己。“未果”柔柔地依偎上度行的胸膛,她紫眸深处似乎有人影在挣扎。
从自己的眼睛里看见这一切,被困在自己的身体里的未果焦急的喊:“度行!那不是我!……你……你究竟是谁!放我出去!”。
“果果,怎么样?……好些了……吗……唔呃啊……你……”只见“未果”迅速亲上了度行的唇,度行双瞳放大,看见了未果突然变紫的眼睛,察觉到空气中不似未果清香气息的浓郁酸木香,为时已晚,他的灵魂已经被吸入“未果”身体,肉身已经逐渐呈现灰白色。被禁锢的未果目眦欲裂,“不!不要!你这个妖怪!滚出我的身体!”
“未果”察觉体内剧烈异动,跌跌撞撞走出房门,踏空往东南院飞去:这个未果……灵魂怎么这么强劲……得快点把度行的灵魂过渡到自己的真身才行。
“主人”,看见“未果”飞下院子迅速进屋,院中等待的一男一女两个仆人立时幻化成灰发模样跟随身侧,她身体里真正的未果也看明白了什么:“你是……?!”。还不等未果反应,她从“自己”的身体里抽出度行的灵魂,度行就被床上毫无生气的大嫂的吸入腹中。
“不要!不要啊!大嫂!求求你!”未果的灵魂剧烈挣扎,她快压制不住了,但是自己的真身还在消化那度行的灵魂。身旁二人见主人如此辛苦,忙上前护法。“不要管我,去帮我消化……那个灵魂……他在挣扎”,二人闻言,忙去镇压主人真身内捣乱的灵魂。于是,灵魂状态的度行感觉到自己又被禁锢了,不行,他听见果果的哭喊了!他的娘子在这群妖怪手里受苦!
未果眼看度行被镇压,怒不可遏,挣扎之时竟然伤到了这个妖怪,夺回了自己的身体,她感觉自己好像能用这个妖怪的法力,于是素手翻飞,趁一男一女两个妖怪还在镇压度小二,重伤了他们,学着妖怪大嫂的动作吸出度小二的灵魂,转身化雾,飞回西南院,她要救度小二!
“主人!噗!这个人,竟能重伤主人”少女雾吐出一口血,神色阴鸷。
“主人!晚儿!晚儿,噗!……你去哪了?”刚倒在地上又起身的青年尘焦急喊道,也吐了一口血。
“我在……这……尘,雾……”床上毫无生气的紫衣美人忽然张口,断断续续地说话,“真没想到……未果怎么能伤到我……不过,本来我也时日无多了……”。
“不会的!晚儿!我这就去抓人给你补充生机!”青年尘双目通红,面上黑纹显现,冲出房门。
此时,刚出外诊回到自家院门口的度宏撞上了冲出来的尘……
“妖怪!妖怪!放开我!我娘子呢!你把我娘子怎么了!”度宏毫无意外被抓了。
冷静下来的尘把度宏丢到主人床前,便拉着重伤的雾退到一旁:他不用担心了,濒临死亡的主人会自动吸食生气的……可恨的是他自己!没有足够的生气能给主人补充……
“晚娘!你怎么样……妖怪没伤着你吧?”度宏扶起床上虚弱的宫晚,只见宫晚黑眸转紫,起身掐着度宏脖子,吸食了一会儿度宏的灵魂,度宏翻着白眼来不及说话,就晕了,宫晚清醒了许多,松开掐着度宏脖颈的手,心想:呵呵,夫妻一场,留着他的命吧,反正他以后就是个傻子了。
西南院的未果已经把度行的灵魂强行放进他的躯体几次都失败了,她突然感应到妖怪力量增强,无法,只能先想办法带着度小二逃离度家,可她带不走度行的躯体。
“果果,逃吧,……你的命比我的躯体更重要……”察觉到掌心中度行的灵魂开始一点点消散,未果流着泪,慌不择路带着度行残破的灵魂跑出度家,她满脸黑纹的样子一路上吓晕不少听见声响起来的下人,包括准备起夜的秋实。
她带着度小二跑了好久……好久,久到度小二的灵魂在眼前消失……久到……被一群人拿着火把追赶……东躲西藏,久到被抓进大牢……久到,爹爹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害怕……
无人看见,未果的灵魂在法场上空化成星星点点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