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阳门外的人群中,站在椅子上的小哥依旧绘声绘色地描述着里面的情形,虽然多少有些添油加醋,但从他的描述中可知秦烈在与曹然的对决中并未尝到什么甜头。
子期其实心里很替秦烈担心,曹然所用的那把“追魂”同自己手中这把老天师的佩剑都属于天师府“四名刃”,剩下的两把分别是现任天师风长林的佩剑“太虚”和当年作为老天师最得意弟子,语怀明的佩剑 “乾元”。
而作为这四把剑中戾气最重的一把,老天师在世时,追魂剑一直被封藏于帝都天师府的剑阁内,也不知如今是怎么落在曹然的手中。
子期回过头,看向不远处那高高的城墙,她不知道为什么师父在临死前依旧坚信着秦烈就是那天师府近四十年来苦苦寻找的“执火之人”,难道仅仅是因为师父在万兴十二年所卜出的那一卦?
子期知道自己可能永远都无从知晓其中的缘由了,可从小到大,师父所说的一切都一一应验,所以她也从来没有质疑过老天师。
时至今日,哪怕子期自己心里清楚就算自己再怎么不相信秦烈,但她也无法不相信自己的师父,于是当子期从小哥的嘴里听到曹然一剑将秦烈砍倒在地,大半个肩膀都快被卸下来时,子期再也按捺不住了。
老天师养育了她十几年,若是没有师父的庇护,子期早就死在万兴十五年的那场惊天之变中了,所以子期无法袖手旁观,见着老天师的遗愿断送在自己的手中。
说时迟那时快,子期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位小哥的身上时,她一手一个,直接拎起她之前放在场中的那两袋金元。
“哎!你干什么你!”
站在椅子上的小哥还没反应过来,子期冷着脸,毫不犹豫地一把将其中一袋子金元向天上抛去,来了一个天女散花。
无数的金元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诱人的金光,众人也都不去理睬这小哥的秀口之中到底说了些什么,齐刷刷地抬起头,每个人的眼中的都倒映着金色的影子。
待这些金元如同雨滴一般下落之时,人们一个个伸出双臂,像是雨后春笋一般,饥渴地迎接着金色的骤雨。
然而更多的金元则在众人的哄抢中叮叮当当地滚落在地,子期趁机踩着一个又一个人的肩膀,从人群的最中心向着开阳门的方向,如蜻蜓点水一般飞身而去。
而开设盘口的小哥和那几名粗壮的汉子眼见着子期离开,却被疯狂的人潮堵在最中心的位置,只得推搡着旁人却无济于事。
子期边向着开阳门的方向跑去,边用另一只手向着守卫宫门的禁卫那边挥洒着金灿灿的钱币。
此刻,在众人的眼中,于人们肩膀上飞行的子期才是真正的财神爷,要知道这一枚金元可是抵得上多少家几年的口粮 ,就连开阳门外的禁卫也不知道要攒上多久才能凑上这一枚金币。
所以在慌神之间,混乱的人群眨眼就将开阳门外的禁卫给吞没了,等他们回过神来,子期已经像是燕子一般,顺着城墙飞身越过了城门楼子。
然而让子期没有想到的是,在瓮城的城墙上,此时正埋伏了上百名弓箭手,子期第一时间并未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而且开阳门外的混乱的叫喊声显然已经让这群弓箭手的神经高度紧绷着。
当他们见到从城墙的另一侧翻身上来一个修长的身影时,不由分说地拉弓对准了还未站稳脚跟的子期!
与此同时,躺在地上的秦烈已然是没有了还手的余地,曹然忍痛将掌心的长刺拔出,重重地甩了出去。
此时,曹然的眼中早已没有了之前的慵懒与不屑,秦烈的这一刺,算是完完全全地激怒了曹然。
他的杀心已起,握着砍头剑气势汹汹地朝着秦烈走去,接下来的这一剑,定要将秦烈的头颅砍下。
而秦烈的口鼻里涌着辛辣的鲜血,估计在之前地过手中早已伤及了脏器,曹然刚才的那一脚也只能算是推波助澜了一下。
更为严重的,是他左肩的伤口,深的都已经能够看见肉里面白色的肩骨,殷红色的血水在他的身下汇聚成一摊血泊,任谁见到都能明白此人已经是钟鸣漏尽、枯木朽株了。
就连屏风后面的长乐郡主白思悠见此情形,也是心头一紧,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秦烈平躺在地上,只觉得自己满目疮痍的身体已经无力再站起来反抗。
雪鳞已废,解神大刀也离着他有几尺远,秦烈活动着指尖,却根本触及不到解神的刀柄,他心中的那团烈火,似乎要被自己无力的悲伤之感所浇熄。
秦烈像是一摊烂泥一般躺在地上,眼见曹然握着砍头剑越走越近,他的嘴里似乎实在说着什么,可是秦烈却根本听不清对方的话语。
此时秦烈的耳朵里聒噪得厉害,却又好似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只有一个清晰无比的话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烈儿!不要报仇,你要活下去!活下去!”
是啊,他要活下去……
是啊,他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
是啊,若是当初自己没有下山,没有来西沨城,没有来报仇……
那留在无崖山,留在西竹林,哪怕留在雍州的沙漠里,是不是……是不是就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澜梦……石大哥……还有娘啊……
秦烈的心头一阵酸楚,可百感交集之时,走到近前的曹然已经踩着秦烈的胸口,高高举起手中的砍头剑。
曹然冲着秦烈的脸上啐了一口,“臭小子!老曹送你上路!”
秦烈的双眼无神地看着剑锋在烈阳下闪耀的寒光,他没有挣扎,似乎也没有能力再去挣扎了。
就这样,无声地迎接着自己的死亡。
曹然手起刀落,砍头剑舞动的瞬间,秦烈就已经闭上了眼睛。
可命运在无形之中再度拯救了一次这名被上天眷顾的年轻人,既定的死亡似乎并没有到来。
秦烈只听到咻的一声,接着一个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耳朵里,就如同静谧的山林中惊动虫鸟的岚风。
“秦烈!”
被呼唤着姓名之人再度睁开双眼,一柄荧绿色的宝剑插在他的身边,而身上的曹然已经退出去几步之远。
秦烈疑惑地扭过头去,只见一名披散着头发,背后插着两支羽箭的年轻人单膝跪地。
她的发是黑的,脸是白的,唇是红的,一双水亮的眸子不甘地盯着地上的秦烈。
“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