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0日早上临出发去青凤时,齐莹和一位英语系老乡聊了几句,意外得知,英语系一位女同学拿到了河县建行的接收函,但现在地区教育局不放人。那女同学家是某个县银行系统的。那女同学是学校女生部的部长,一个很会和老师搞关系打交道的女孩子。
河县建行?为什么会这么巧?齐莹心中打了好几个问号……
带着心中的疑问齐莹乘上了去青凤的大班车。
接下来的两天,齐莹一下从希望的峰顶跌入了失望的谷底。
10日她到了青凤,满以为洪军会陪她跑,哪知他仍叫她自己先去跑。这天没找着胡建仁。
11日早晨总算找到了。可没想到他完全变了个腔调,说:“本来科长很想要人的,对你的材料也满意,但后来看到一个政策,说师范生不允许招,师范生不允许改行。”
齐莹真的想说出英语系那位女同学拿到接收函的事。她觉得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她觉得这中间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只是她傻罢了。
“你能不能带我去见下科长?”她想再做一次努力。
“科长出差了,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他说。
“你的命运问题。”胡建仁感叹。
齐莹不信命,她不信她的运气就真的这么臭!
从青凤地区建行出来,齐莹给洪军打电话。
洪军也有些意外,“他找我的时候很急,明显就是确定了要你的。”
“过几天我亲自找下人,再作最后一次冲刺,不行就没办法了。”洪军说。
齐莹对洪军说的话越来越不敢相信了,从二月底她就开始为分配的事努力,现在马上就五月中旬了,接收函还没有影,她不敢想太多,毕竟她不是洪军的什么亲人,他能为她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走在青凤的大街上,看着行色匆匆的行人,齐莹心中茫然。
5月的青凤很美,三角梅开得很热闹,街道两旁,公园,住户阳台上,绿化带,立交桥下,学校,住宅区院落,一簇簇、一丛丛娇艳的三角梅,或一枝独秀,或群花似锦,宛如红色的瀑布倾泻而下,在三角梅的热情渲染下,5月的青凤变得格外美丽,让人留连,让人驻足。
可是这个城市里没有她的位置。她想,只要有个单位肯接纳她,她一定会全心全意,不遗余力为他们效劳。青凤很大,可哪里才能找到她的位置?
分配是个改造人,改变人的过程,可以说是一个“量变到质变”的过程。跑一次分配,胜读几年书。现在她觉得唯一可信的就是钱和权,其他一切都是假的,纵使再有才华,没有关系,没有钱铺路,也是白搭。
她的雄心很大,可她的力量很弱小,她已经感到很疲惫了,已经感到力不从心了。她不再抱怨任何人,除了她自己。
她问自己:为什么当初高考没有考到更好的分数,以致于让师专有机会拿走了档案?从而被迫窝在偏僻的边境小县城三年。
为什么不象别的女孩子一样温顺认命?象高中的同桌,嫁给了银行里的司机,现在也在银行上班,舒适安逸,也没什么不好。
为什么不愿意找个男人当靠山?她不是没有机会。
为什么要一个人这么辛苦地折腾?不止一个男人愿意为她跑分配。
为什么非要到青凤?父母一辈子都安于偏僻的小地方,齐莹也出生在偏僻边远的边境小地方,为什么偏偏她就这么不认命呢?到了她这仿佛“基因突变”,周围的绝大多数同学也不象她这么多想法,她就象个“异类”,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她想,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人不能选择何时降临在这个世界上,也不能选择自己会出生在什么地方,不能选择成长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如果爸爸当时医专毕业时能留在青凤,如果家在青凤,那他的后代的起点就会比现在高。他的后代也不会为了留青凤这么辛苦,为了在这个城市拥有一席之地吃这么多的苦。但是她不怨父母,父母对她,已经给予了超过他们能力太多的东西。其他更多想要的东西,只能靠自己去拼,去争取。
除了那些自己不能选择的东西,她能选择的是那些自己能把握的东西,比如个人的努力,比如爱人的选择,比如工作分配方向的选择……对这些她能选择的东西,她一定要好好把握,不能轻易放弃。
12日齐莹给师姐袁莲打了电话,然后去找了她。师姐没什么大变,还是那么爽朗。
“我记得你去年是分回平江的啊?”齐莹说。
“是的,去年毕业时档案已经寄回了平江,但后来我在地委组织部工作的表姐帮我联系了地区商业局,拿到了接收函,就改派了。”师姐说。
“我们同一届物理系的一个男同学也是这样,都已经分回县里当老师了,后来又联系到青凤的单位。改派了。”
“要交多少改派费呢?”
“我们当时都只交给地区4000元的改派费。你如果7月1号离校前还找不到单位,也不要紧,还有几个月呢,只要10月报到期前找到单位都可以改派。以前听说过好像毕业一年内都可以改派呢。”
听了师姐的话,齐莹心中一个念头渐渐清晰,如果接下去还是找不到接收单位,那就先到青凤地区教育局报道,将档案扣下,之后滞留青凤跑分配。
在师姐办公室聊天时,她们的经理进来了。
“我师专的同学,来跑分配的。”
“能看下你的材料吗?”
看了齐莹的材料,经理说:“你是个人才,袁莲,你带她去找局长啊,局里不是想招一批公关小姐吗?”
师姐和齐莹哑然失笑。且不说这不切实际,齐莹对这个吃青春饭的职业也不感兴趣。
师姐带着齐莹去看了她的住房,是她的先生单位分的两房一厅,家具都是东芝,日立之类的名牌,条件很是不错。
她的先生是个海员,有半年时间在海上,在师专时齐莹见过他一次,有一年他来看袁莲,他和袁莲是老乡,那时他还是北方一所大学的学生,袁莲也到北方那所大学看过他,齐莹看过他俩旅游的照片,照片上两人幸福的样子齐莹还清楚地记得。
“他现在又出海了,要去半年。”师姐神情有些黯然。
12日晚上住在师姐家。从七楼往下俯瞰,沿街的店铺霓虹灯闪烁,行人,摩托车川流不息,一派繁忙;远眺,是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天上的星,地上的灯,交相辉映,相互交融,分不清哪个是星,哪个是灯。好一个美丽的不夜城!
《曼哈顿的中国女人》中,周励对着美国的一格格窗户发出了誓言:总有一天,这里有一格窗户属于我!最终,她如愿了。
如今,齐莹对着青凤的一格格窗户,发出了她的誓言:总有一天,这里有一格窗户属于我!
她相信,那不会是一个梦。也许她生来就注定要奔波劳碌。她出生在傍晚日落西山后,这似乎意味着她将要历经漫漫长夜,才能迎来黎明的曙光。
13日一大早,齐莹乘坐大班车返回了洪山。一身疲惫,第二次青凤之行还是没有拿到接收函,但她的心中已经不再象前一阵那么彷徨了。
回到学校,又听到一个消息,物理系的一位同学拿到了州交通厅的接收函,齐莹不羡慕,人家自有人家的门路。她错就错在太相信洪军了,吃亏就吃亏在家里没有一位在青凤肯为她跑腿的亲戚,归根结底:还是钱的问题啊。如果钱到位,不是一切早就解决了吗?她心里其实象明镜一样清楚。
爸爸来信了。还寄来300元汇款。信中说,他决定不去深圳了,一来副高职称没办下来,没有优势,二来他明年九月就可以办退休了,一动不如一静,总之最后都要自己开业的,就继续待在紫田吧。信中说,只要齐莹愿意继续跑青凤,多花一点钱也行。可怜天下父母心!齐莹心想:我不会轻易放弃的,我不会轻易认命的,要回紫田至少也要等到三个月报到期过后。
呼延旭也给齐莹寄来了200元钱。汇款单附言栏有一句话:祝分配顺利!齐莹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能遇到一个真心爱她的男人,但她想这个钱她会还他的,她不想欠他什么。
取出了这200元汇款,齐莹当即寄给了青凤地区教育局的冼立德,还给他写了封信,表明如果7月前还拿不到单位接收函,那么希望档案不要发回紫田,希望档案能扣在青凤地区教育局,让她滞留青凤跑分配的心愿。
齐莹心中对呼延旭深感内疚,她这是在拿他的钱送人!但转念一想,呼延旭不是希望她分配顺利吗?她花这钱就是为了买个保险系数,况且这钱她会还他。这么想着心下便释然了。
她不恨冼立德,宋军哥哥早就和她说过,冼立德是那种你肯花钱他就肯为你办事的人,比那些拿了你的钱又不肯为你尽心尽力办事的人好多了。是的,在分配的事情上,只有钱最可信,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是千真万确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