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百花佳酿果真是千年的佳酿,清城翌日醒来,已是正午,还是被菲亚唤醒。
“百花酒后劲很猛,我熬了些醒酒汤。”菲亚端过去,又道,“你昨天又同盈童真人吵架了?你也不是当年的黄毛丫头了,处事须知收敛些。”
“知道啦。”想到日后会需要到四姐,言语和善了许多。
菲亚未再多言,匆匆离去。
清城自觉饥肠辘辘,溜进了厨房,随便寻了些吃食。出门路径后花园,遥遥望去,廊亭中盈童真人安然烹茶,转身时,又见辰晔修习灵海之术,正巧与其四目相对。
“你怎么还在?”清城疑惑道。
“专心修习。”未及辰晔回答,盈童真人肃穆老练的声音便传来。
清城“哼”了一声,不屑再看二人,负气离开。
“妙通,妙通。”清城掩紧门扉,叩着妙通玄镜的那一角碎片,将玄镜之灵唤了出来。
“风主神,”妙通规矩的做了个揖,“主神可是要继续听盈童真人与易瑶夫人的过往?”
“别再跟我提那糟老头子,”清城不胜其烦,忽而话锋一转,细声低语问道,“你可知有何办法可以暂时护住我的神魄?”
妙通上下打量了清城一番,道:“主神神魄的确虚弱,敢问主神此病症因何而起?”
清城举着下巴道,“究其根源,应是两百年前被魔尊冷淩壁所伤。”
“那便是了,那一战宗镜神君祭出四大玄镜,仍不幸受到魔尊重创,妙通玄镜身为四大玄镜之首,难免受到损伤,小老儿也遗忘了其中许多细节。”
“唔,那你想到办法没有?”
“吸灵之术。此法简而易行,只是灵力来源最好为同一人,否则两股不同的灵力进入神魄,主神要费时调理。”
清城叹了口气,“还有别的法子没?”
“火冰莲。于凡人可起死回生,于灵族之人可重塑筋脉,于神魔可收魂炼魄,主神服用后若不肆意过分召唤神力,可维持几百年。”
“想来你也不会有更好的办法了,勉强这个吧。那何处能寻得火冰莲?”
“盈童真人乃药神,百草堂能更是珍草无数,自然也有主神想要的火冰莲。”
“不稀罕他的东西。”清城撇撇嘴,“你只管告诉我哪里可寻得火冰莲。”
“巫咸北疆,”妙通指了指方位,又道,“只是那北疆气候诡异万分,时而极寒,时而极热,主神可要三思。”
“本主神主意已定,勿需多言。有其他事我会再叫你。”清城拍了拍妙通肩旁,“回去睡觉吧,劳烦你了。”
“不敢当。”妙通隐了身影,回了玄镜中。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
清城浑浑噩噩的醒来,嘴里嘟哝着“大白天的,什么事?”睁眼却见夜色已深,四姐的醒酒汤果然抵不过她酿得花酒。清城摇摇晃晃的开了门,揉了揉眼,“咣当”又阖上了。
“馥馥,是我昨日太唐突。”低沉的声音悠扬的飘荡在朦胧夜色中,令人回味无穷。
“不是让你下山吗?”清城打开门,探出脑袋。
“你的吸灵之术只能用在一人的身上,所以……”
“小傻瓜,谁跟你说我只能吸你一个人的灵力啊?”清城揪着辰晔的耳朵。
“盈童真人。”
“他的鬼话你也信。”
“两日未见你进食,我担心你的身体,送些饭菜过来。”
“我不饿,走开。”
清城倔强的关上门,尚未挪步,肚子不争气的也叫起来。
“你若不想见我,我走便是。只是希望你自己保重身体。”
辰晔转身离开,门却忽的开了,清城一把夺下餐盘,又倏的一阵风卷上了门。
“别以为这样会改变什么。”清城故作高冷的撂下一句。
辰晔笑笑,遥遥望去,芙蓉树下,盈童真人捋了一把胡须。枝桠上,两粒看热闹的芸香豆击掌一乐。
融天山脚,广漠之滨,石窟之中邪气萦绕,邪火灼灼升腾,映着众人的影子一晃一晃。居高临下的是一团黑气,粗犷暴戾,状貌可惧。
“北罗域使,派你查的事情如何。”声音从黑气中传来。
玄衣男子背负长琴,抱拳而跪,“回禀尊上,弇州境内未曾发现镇魄珠的踪迹。”
“哦?”黑气震怒,砂石燥动,旋即又压制下来,“东罗域使,你还有何话可说。”
一位红衣少年站了出来,跪于石阶之下,那人面容白皙,唇如朱砂,鼻梁高挺,额间带着副镂空的金质面具,精巧别致,难免让人神往面具之后是一副怎样的眉眼。
“属下知罪。”
“你倒识趣,知道罪不可恕,连辩解的机会也不要了。”黑气语调平静,并无波澜。然而话音刚落,两枚石钉自黑气中央发出,直射青衣少年,穿透双股,钉入石壁。
少年双股鲜红,嘴角淌血,仍跪得笔直。
“我很想知道,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魔尊!”黑气托起少年的下颌,仿佛有双无形的眼睛在注释着他恬静的脸庞。
少年沉思片刻,答道,“愿剖心以明志。”
一缕黑气游移到少年心口,隐隐有威胁之意,“那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东海墓苑,镇魄珠究竟落于谁人之手?”
“弇州,三身族。”
刹那间,两粒飞石钉洞穿双肩。
少年匍匐倒地,几次欲爬起,无奈双臂用不上力气。
南罗域使见情况不妙,拱手劝阻道,“尊上息怒,东使怕是撑不住了,如不及时救治,恐怕要废了这一身武艺。不如给东使一个机会,将功补过。”
西罗域使轻蔑一笑,瞥了一眼瘫在地上的东使,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呻吟,恨不得再钉他几个石子。
“将功补过?连灵族小辈都招架不住,还指望他做什么。”
“尊上,”南罗域使又道,“当年东海墓苑,大有妖鬼神族之人,东使一人单挑三位玄镜使,已属不易。属下听闻,镇魄珠最终为灵族小辈所得,也全靠那小辈身边的蒙面人相助。东使所言非虚。”
“是吗?”阴沉的声音弥漫充斥的整个石窟。
东罗域使一点点挪耶着跪坐起身,白皙的面颊更为苍白,极其虚弱的声音应了声“是。”
“我以为你对我会知无不言,”那团黑气一阵冷笑,“为何当年不曾提起那蒙面人?”
“无关要紧,故而未说。”东使乖巧的回答。
“你可识得那蒙面人的身法?”
“不识。”
西罗域使鄙夷的笑了笑,迈前一步道:“尊上,属下有话不知当讲否?”
“讲。”
“当年之事仅余东使一面之词,属下百思不得其解。谁人不知,东使的修为造诣在魔界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论起实力,妖族、鬼族皆不在话下,神族之中能敌过东使之人,东使又怎会认不出?”
“西罗域使,你什么意思!”南罗域使呵斥道。
“我说的还不够明白么?我怀疑是东使有意将镇魄珠拱手相让!”
“住嘴!”东使喝道,虽然声音虚弱,但威慑力十足。旋即忍痛一跃,一柄石剑抵在西罗域使咽喉,“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此妄言!”
西使怔了。方才东使明明虚弱的已经站不起身子,何以有如此强的爆发力,自己竟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
“东使,放下剑。”黑气制止道。
西罗域使缓缓回神,既然有魔尊撑腰,便镇定自若的敲打石剑,挑衅道,“东使,你这叫欲盖弥彰。”
面具深沉,难掩东使的怒气。依照东使的脾气,必然让西罗域使吃些苦头。只是方才那一剑,耗了东使诸多力气,渐渐隐了神力。踉跄的退了几步,将倒未倒之际,被南罗域使扶住。
西罗域使不屑的“哼”了一声,转头却是,魔尊砂石凝成的一掌,正中胸膛。
“西罗域使,本尊最恨挑拨离间、落井下石之人。本尊对东使怎样,并不意味着你就可以对东使如何。”黑气的话语掷地有声。
一片惊异的目光中,西罗域使颤颤巍巍爬了起来,捂着胸口回禀,“属下谨遵尊上教会。”
西罗域使瞪了东使一眼,未再敢多言。
“寒荒城里的昆仑山,作为远古时期最惨烈的战场,遗落诸多神兵利器,沧海桑田,如今也成了一片汪洋。神器有灵,自成剑冢。这里有张残卷,记载了进入剑冢之法。替本尊寻一柄上古神剑,不要让本尊失望。”一纸残卷浮在西使面前。
“属下定不辱命。”西使接过残卷。
“南使同去吧,那里有神灵之源,亦能得些造化。”黑气化出的身形示意南使。
“属下领命。”南使扶着东使,颔首行礼。
“神剑之事,事关重大,若西罗域使有困难,你不可袖手旁观。”
“同为尊上效力,不敢存有私心。”
“东使累了,扶他回去休息吧。”黑气吩咐道,“你们也即刻出发吧。”
众人散去。
适时,守卫来报,“枭阳暮归魂求见。”
黑气仰天长笑,“来得正好,本尊避居融天山二百年,正想瞧个机会拜访一下故人。”
亟亟走上殿来的正是弇州一役铩羽而归的枭阳族首领。
“枭阳灵族暮归魂,拜见尊主。”
“宝光擎月珠算是白费我苦心,看你一身落魄,是我高估你了。”
“尊上息怒,那三公子辰晔不知死活的祭出灵元,以抗衡七曜同寰之力,修补结界。属下本可以将辰晔那小子射杀于弇江之畔,不料竟有人筑起沙盾,才让他趁机逃脱。望尊上垂怜,助我攻破弇江结界,以抱断臂之仇。”
“沙盾?你可看清那人模样?”
“只知是个女子。”
“清城馥?清城馥!”除了她,还会有谁呢。魔尊大笑。
“本尊对弇州那小地方并不感兴趣,当初让你出兵弇州,不过是让你给本尊制造个条件,让本尊探查清楚三身族内是否有本尊想要的东西。那弇州打下来便是你的,打不下来本尊也不想多事。”
“尊上。”暮归魂望着那一团黑气,眼神透着无尽惶恐。
“你既来了,本尊也不好让你空手而归。”黑气中射出一枚石钉,一击毙命。
暮归魂瞪大双眼,轰然倒下。
“本尊正缺一副躯壳,你既送上门来,本尊便笑纳了。”旋即那团黑气涌入暮归魂体内。起身活动片刻,倍感舒适,两百年了,总归有一副肉身了,只是,少了条胳膊。魔尊闭目一笑,凝神聚气,砂石旋涌而来,凝炼成一条臂膀。
“清城馥,见到我,你会有多意外。哈哈哈哈——”
魔尊殿外。
“西罗域使,请留步。”
西使晦气的朝后看了一眼,来人是南罗域使。
“南使是想看这残卷?”西使问。
“我只是同行,尊上将此事交给域使,我自不会多加插手。”
“那莫非是特意看我笑话?”西使揉着胸口的疼,怨愤的质问。
众人回望,却又被西使犀利的目光瞪得匆匆离去。
“岂敢岂敢,西使到融天山不过百年,便能得魔尊如此器重,可见西使卓尔不凡。只是有件事还需向西使说明一番,”南使言语上颇为和气恭敬,“东使之为东使,却不单单只是东使。”
“南使说话一定要这样拐弯抹角吗?”
“我只是奉劝西使,凡事三思而行。否则,可不是喷一口血这么简单。”
西使抚着嘴角方拭去的血迹,舔舐的淡淡的血腥,饶有兴致的应了声,“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