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多以前,他一无所有,一次北行傅炎铮步入了他的江湖,最终狼狈退出。如今他依旧一无所有,他再次北行,希望能从此重回他的江湖。他要带着仇恨归来大杀四方,他要他的仇人提心吊胆得等着他的降临。
吴越一带的商人在春天的时候将丝绸茶叶瓷器运往北方出售给北方的沙陀和鞑靼,秋天的时候又从北方购入毛皮牲畜以及奇珍药材运回南方。傅炎铮独自与商队逆向而行,他没有脚力,全凭着自己一双腿行走,渴了饿了就向路过的商队讨一些吃喝。一路上伴随着他的只有黑刀之毒发作的痛苦。
傅炎铮一路上走走停停,一转眼两个多月过去了,长途的独自跋涉餐风饮露让傅炎铮外形变得如同乞丐。他看着雁门关的景观,从前与柯如月同行出关的情景历历在目,宛如昨日。关外的风刮着黄土迎面扑来,傅炎铮用肮脏的衣袖沾了沾眼角的泪。
傅炎铮站在村庄里一户人家门口,踌躇了片刻,用力拍了拍门。一个妇人打开了门,看着傅炎铮,以为是个讨饭的乞丐,便要去厨房里寻两个玉米面病来打发了他。傅炎铮却开口叫住了妇人,说道:“嫂嫂还记得我吗?”
那妇人朝着傅炎铮打量了片刻,傅炎铮用手理了理额前的乱发,让那妇人看清了自己的面容,那妇人随即惊叫道:“呀,你是傅兄弟,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而后妇人意识到自己这样问有些太鲁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傅炎铮不以为意,问道:“王正大哥在家吗?”
原来这正是当年傅炎铮出关后停留的村庄,村北不远便是恩公祠。傅炎铮与柯如月曾在这家人家中住过,过了三年多,妇人依稀记得傅炎铮的模样。妇人一边将傅炎铮请进院中一边对着房中喊道:“掌柜的,你快来看看谁来了!”
那汉人王正从房中走出来,见到傅炎铮也是一愣,随即拉着傅炎铮的手说道:“傅兄弟,看来这几年你受了不少苦啊。”
傅炎铮笑了笑说:“我一路从长安走到了关在,走了两个多月。现在又累又饿,能不能在王大哥这里歇歇脚。”
王正连忙将傅炎铮请进房中,吩咐妇人准备饭菜。傅炎铮向妇人讨了些清水,简单的清洗了一下,便坐下来询问起王正最近的状况。
王正说道:“自从上次傅兄弟走后,沙陀人又来寻我们麻烦,我便依傅兄弟交代,说他们恩公祠里供奉的也是汉人,既然汉人救过他们,为何反过来来寻我们汉人麻烦,那沙陀人果然无话可说了。最近半年来不知为何,沙陀人突然对我们格外客气了起来,我从他们的口中得知好像是与恩公祠里供奉的汉人有关,但具体什么原因我却不清楚。”
傅炎铮在王正家中用过饭菜,天色已晚,便在王正家中歇息了一晚。次日一早,傅炎铮便告别了王正夫妇,出门向着恩公祠行去。村庄里的沙陀人早已不记得傅炎铮,但看见傅炎铮这个汉人打扮的陌生人也并无敌意。心知果然如王正若说的一样,汉人和沙陀已经在这个村子里和平共处了。
到了恩公祠前,傅炎铮正要进入,一个沙陀人从里面走出来拦住傅炎铮说道:“这里不许汉人进来。”待那人看清傅炎铮的容貌后,表情突然十分的惊喜,说道:“是你!张将军和我说过了,你是恩公的公子!快请进!”
原来这沙陀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被傅炎铮揍过的沙库。半年前张云旌返回云州之时路过此地,前来祭拜,祭拜时说出了他已经找到了将军的遗腹子,并说当年那个在村里打人,又在这里把自己救走的少年就是将军之子。说这一切时,沙库正在旁边。沙库立即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村子里的沙陀人,沙陀人得知此事后,又想到王正是公子的朋友,便开始对王正十分的友好。
傅炎铮进入祠堂,只见祠堂中如当年一模一样,堂上摆放着新的祭祀物品,显然是常有人来祭拜。呼延赞骑骏马持铁杵,身形高大威猛,即便是身穿铁甲也隐隐能看到铁甲下筋肉起伏如山丘的身躯。
傅炎铮审视了一下自己瘦高的身躯向沙库问道:“这雕像是不是将父亲美化了,寻常人怎会如此高大雄壮?”
沙库回答道:“公子说笑了。当年我随军出征之时有幸见过恩公,恩公身形伟岸如同大山,这尊雕像完全是按照恩公生前的模样打造的。”
傅炎铮向沙库讨了一些蜡烛,香,纸钱,沙库将祭祀物品交给傅炎铮后便退出了祠堂。傅炎铮点燃了蜡烛和纸钱,又将香插上。对着雕像跪下,说道:“爹爹,娘已经被歹人害了。我现在又变成孤儿了,我已经当了二十多年的孤儿,好不容易有了娘,她却被人害死了。爹爹,你在汉人中是叛国投敌的叛将,你在沙陀人中却是受人敬仰的英雄,不论你这一生是对是错,但你死了二十多年世上仍有无数人记得你,便是了不起的。儿子我不争气,至今一事无成,保护不了心爱的女人,也没保护得了娘。你若在天有灵就保佑我亲手了害我的金甲和害娘的凶手,顺便再给我解了黑刀的毒。我之前在庆祥酒楼当伙计,只想安安稳稳得活着便好,我现在不想安稳了,我想轰轰烈烈得活。你若保佑我报了大仇,我给你带我亲手酿的兰陵醉。”说罢,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傅炎铮出了祠堂,谢过了沙库,便头也不回得走了,他从未如此坚定过。他曾听师父说过武学之道浩如烟海,他相信即便是督脉被切断,黑刀之毒盘踞命门,也依然有适合他的修炼之法。
他继续向北,行了数里。忽见前方几十人策马奔腾,那几十人皆做沙陀装束,口中吆喝不断。那群人骑术皆十分高明,有人在马上边吆喝边开弓射箭。原来是一群沙陀人在打猎。
傅炎铮并未理会这群人,直接从人马旁边走了过去。忽然一声弓响,一只箭矢竟朝着傅炎铮当胸射来,傅炎铮连忙侧身躲避,但他此时只是一个没有武功的寻常人,那箭又极快,还是将他的右手臂射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