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璃都街头已是灯火阑珊,唯有千芳阁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月台上有位姿容姣好的姑娘正在抚琴,轻拢慢捻,琴音袅袅。
梁妈妈身着红衣,轻倚栏杆,堕马髻垂于一侧,再以一朵牡丹相配,半老徐娘之姿,风韵犹存。
宋子期正揽着叫依依的姑娘去房间,却看见不远处有个熟人,虽然他脸上做了手脚,贴了夸张的络腮胡,宋子期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是苏寻。
“他怎么来千芳阁了?”
“您说苏公子吗?他最近好像天天都来。”
“天天?”
纵然怀中女子人美声娇,宋子期也没那旖旎心思了,他自甘堕落、留恋花丛,这一点上苏寻跟他可是截然不同,苏寻洁身自好从不沾染这种地方。更何况家有娇妻,他天天来这儿干什么?
“是的呢。苏公子这几天天天都来,说来也是怪,你们这些人啊,来这儿谁不喜欢找年轻漂亮的,只有那些没钱的才会找老姑娘凑合,偏偏这位苏公子,出手大方,一看就是不差钱的主儿,还只找老姑娘。”
“他每次找的都是老姑娘?”
“嗯。越老越好,年纪轻轻的人家还不要呢。”
“我就喜欢你们这种年轻的,人美嘴甜。不过今日多半不能和美人儿共度良宵,改天再来找你。”
叫依依的姑娘瞬间就垮了脸,瘪了嘴,眼睛泪汪汪的,好不惹人怜。
“乖。爷今儿有急事,改天一定补上。”
宋子期拿出一锭银子,依依这才不情不愿又娇又嗔地放了手。
宋子期径直走到苏寻刚刚进的房间门前,想直接推门进去的,又觉得不太好,还是老老实实地敲了门。
开门的是画意,苏寻今儿点的姑娘。
门打开的瞬间苏寻就看到了宋子期。
“我找他。”宋子期直接越过画意进了门。
“既然是苏公子的朋友,奴家先退下了。”
“不必,你坐过来继续说吧。”苏寻说道。
画意关了门走过去,先给宋子期倒了茶,再坐回刚才的位置。
“颜姑娘那个人,我与她仅有几次擦肩而过,并不相熟,只记得她给人一种清冷孤高之感,不好亲近。”
“听说画意姑娘画工了得,苏某想劳烦姑娘画一张她的画像。”苏寻说着掏了一锭银子放在画意面前。
“苏公子过奖了,颜姑娘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到千芳阁的那一天戴着面巾,入了千芳阁也是带着面具的,未曾有人见过她的面容。”
“那就画她带着面具的吧。”苏寻心中有气无处撒,只能深呼吸。
这些天,他日日来此,十年前就在这里的姑娘他都快找完了,恁是问不出点什么有用的。
“你那张模糊不清的人像不会真的颜如玉吧?”画意作画的时间,宋子期对苏寻说道,“颜如玉是十年前出现在璃都的,从声名鹊起到销声匿迹,前后也不到一年,你那时候根本不在璃都,你怎么会有她的画像?你这般掘地三尺似的找她又是为了啥?还是说,她从千芳阁销声匿迹之后跟你有了什么牵扯?”
苏寻揉了揉太阳穴,“无可奉告。”
“是不是朋友?要不是我跟你提了一嘴,你还不知道你那魂牵梦绕的画中人是谁呢?”
宋子期本来想挤兑几句,但是看苏寻一脸疲色,眼睛里似乎泛着晶莹,心中好奇更甚。不过这一看就是一桩伤心事,他还是不多说了。
静静地等着画意把画画完,虽然还是看不到长什么模样,终归是比冷思月那副要好得多,毕竟能看清身形了。
……
“松涛声,流水声,花开声,鸟鸣声,雨打芭蕉声,月映窗户声,不及诗音古琴声。”
“诗音姑娘的确琴艺卓绝,但比起颜姑娘还相差甚远。”
“颜姑娘?千芳阁什么时候出了个颜姑娘?我怎么不知道?”
“我说的是多年前璟王殿下为其一掷万金的颜如玉啊。”
听到有人谈论颜如玉,携画卷准备离开的苏寻立刻驻足,循声望去,有几个男子坐在一处品酒赏音。
“颜如玉会弹琴吗?没听说过啊。璟王豪掷万金不就是一时兴起?难不成还是因为颜如玉有什么过人的本领?”
“璟王殿下为什么花重金替颜姑娘解围,顾某不知,颜姑娘也未曾在大庭广众之下弹奏过,但是顾某偶然听过一回,堪称天下第一音。”
“天下第一音?这么厉害?”宋子期插话道,“顾掌柜在音律方面的造诣,放眼整个璃都少有人能及,能成为你口中的‘天下第一音’,这颜姑娘得有多绝啊。”
顾笙箫生于商贾之家,偏偏不喜经商敛财之道,犹爱声乐。秦楼楚馆纵情声色,除了上不得台面的皮肉买卖,也少不了多才多艺的名伶。
他年少时也是红粉青楼的常客,不为别的,只为听琴瑟琵琶,但凡听到哪里有弹得好的,花上重金也要求上一曲。
所以相熟的人戏称他为“音痴”。前几年老东家病重,他才陆续接手家里的产业。
顾笙箫和宋子期不熟但也是识得的,施施然行礼再邀他们落座。
本来只是客套话,但宋子期和苏寻秉承“恭敬不如从命”的原则,连客套的推脱都没有直接落了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