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和吴承业相识的并不久,但沈爱花和他早已成了朋友,几天前还约好要一起在山西喝羊杂汤,难道吴承业也遭遇了不测?
沈爱花沉默了很久,忽然拔起那杆铁戟。
沉重而锐利的铁戟,不愧是昔年横扫“小桃园”的利器。
利器非但可以做武器,也能用来挖坑。
——一个七尺长、三尺宽、四尺深的坑,就挖在槐树下。
这大树曾吊着这具尸体,现在这具尸体就要长眠于树荫下。
有了这血与肉的供养,这棵大树一定会长得更高大、更茂盛,人与树从此也永远地融为了一体。
沈爱花望着这座刚刚堆成的新坟。
他见过死人,却还从未亲手埋葬过别人。
没有孕育生命的少女永远不会明白生产的痛苦,没有亲手埋葬过别人,同样也无法体会死亡的震撼和真实。
——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和一堆腐烂发臭的肉,究竟隔了多远?
沈爱花又低头看着手中的铁戟。
它也曾饮过无数人的血,今天终于尝到了土是什么滋味。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他就是吴少镖头身边那对双胞胎当中的一个?”
不知何时,舒云已悄悄站在沈爱花身旁,目中也已有了悲悯之色。
沈爱花没有看她,只缓缓点了点头。
“你能不能看出他是哥哥还是弟弟?”
沈爱花摇头,就算他们的亲生父母在这里,现在也肯定看不出来。
“这铁戟是吴少镖头的?”
沈爱花又点点头。
舒云目光更伤感,幽幽道:“吴少镖头几天前才和你刚刚分开,想不到……”
沈爱花道:“我找过了,这里没有他,只有这一具尸体。”
“可是……可是若非遇到了什么危险,他又怎会留下这杆铁戟?这是他祖父的兵器,我想他一定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要。”
“这里只有一具尸体,我们至少能假设他留下铁戟时还活着,而且身旁应该还有一个人。”
舒云紧紧抿着唇,“他们的武功都不弱,我实在想不出,什么样的人才能让吴少镖头留下这杆铁戟。”
“至少有六个人能做到。”
“六个?”舒云看着沈爱花,忽然道,“难道你想说新秀榜上排名比吴少镖头高的那六位?!”
“是。”
“可是……我相信青云四公子是绝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剩下的就只有一个人,排在第六位,好像叫刘劲松。”
沈爱花道:“你说的好像只有五个人。”
“难道你还不知道么?新秀榜前六位其实只有五个人。”
“为什么前六位只有五个人?”
舒云眨了眨眼,“看来你对这些事并不是很了解。因为新秀榜从来都是从第二位开始排的。”
舒云又解释道:“据说这一代年轻人中,有一个人的武功很厉害,比青云四公子还厉害,但这个人很神秘,从不愿透露自己姓名,所以新秀榜就只有将第一位空着留给他,每次都从第二位排起。”
沈爱花道:“比青云四公子还厉害……想不到还有如此人物。”
舒云用眼角偷偷瞟着他,“你……岂非也已战胜了公孙锦?”
“那只因为他们家太有钱了。他享受的时间太多,练剑的时间又太少,以他的天分,若肯再刻苦一倍,想战胜他绝不容易。”
舒云同意。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道理不难理解。
沈爱花道:“排在第二位的是不是诸葛华?”
“不是。原来你连这份榜单也没看过。排在第二位的是江南的‘玫瑰公子’程人美。”
“玫瑰公子?”
“嗯。因为他很喜欢玫瑰,几乎到了痴迷的程度。
“江南雨水丰沛,湿气太重,本不适合玫瑰生长,所以这位程公子就在他的庄园里盖了千间广厦,却一个人也不住,只为了在屋中种植玫瑰,他又给这片庄园取了个好听的名子,叫做‘玫瑰坞’。”
沈爱花苦道:“原来他也是一个爱花之人,有时间我该到南方走走了。”
舒云道:“那现在……”
“现在我要去一个地方,你和小珠不必和我一起去,你现在就可以驾着马车带小珠回姑妈家。”
“可是我不会驾车。”
“驾车并不难,只要你认路,会拿马鞭就可以。”
“可是我也不认识路。”
沈爱花转头看着她,“女孩子就算不会认人,至少也该学会认路的。”
舒云嫣然一笑:“女孩子就算不会认路,身旁至少也该有个会认路的人……”
沈爱花本来不想告诉舒云虎大夫的事,可是现在既然还要同行,也不能再瞒她了。
“我要先替吴承业把这杆铁戟送回山西去,然后再送你们回姑妈家,但去山西之前我还要再找一个人。”
马车重新上路,舒云抱着妹妹,“我们两个不急,你要去找谁?”
“虎大夫。”
“虎大夫……你是说十五年前治死朱五爷的那个虎大夫?你能找到他?”
“也许能。”
“为什么?难道……难道是大娘告诉你的?!是她让你去的,是不是?!”
沈爱花只有承认,他发现自己遇到的女孩子好像都很聪明。
舒云不说话了,过了很久才道:“沈公子,我本不想说的,可是……我觉得卿云那晚说得很对。大娘身上确实透着古怪,她的话不一定都是真的。”
“我知道,很多事情现在还分不明白,不过若真能找到虎大夫,也许就什么都清楚了。”
舒云道:“好!我和小珠跟你一起去。等你找过了虎大夫,我们就到附近城镇再雇一辆马车,到时我和小珠就可以自己走了。”
马车离开大路,道路愈发崎岖,车子颠簸的厉害。
也不知走了多久,沈爱花终于勒马将车子停住。
“应该就是这了。”
车刚停稳,小珠立刻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这里又是一座山谷,木叶芬芳,春风醉人。
“姐,你说要来找个大夫,可这里不像有大夫的样子呀。”
放眼望去,但见这山谷之中松柏交映,两侧奇峰林立,一条小溪从幽谷深处流淌出来,仿佛系在少女腰间的一条碧绸,马车驶来的土路就沿着溪流蜿蜒延伸。
舒云也走下车来,“这里确实不像有人。”
沈爱花低头看着手中的草纸,“可从柳夫人给我的地图来看,应该就是这了。”又抬头向四周查看,“也许还要穿过前面那片松林才能看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