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市的法医司法鉴定中心,位于城市中心的梵中区。
离市政府办公大楼不远,是栋三层楼,虽是旧楼翻新,但是胜在地点绝佳,面积也不小,由此可见其地位。
上午十点不到,二楼紧里面的尸检室里,安监局监察支队的正副队长带着个小丫头,连同市公安局刑侦三中队队长和队员,围着解剖台,端量着这两块残尸。
……
某处,不知晓的屋子里,门窗紧闭,灯光幽暗得很,空气里面烟雾萦绕,颇有些呛鼻子。
一众人,有男有女,脸上神色均紧张焦急,全都围绕在一个坐在蒲团上,着灰袍,梳高发髻、留着长胡须的男人周围。
“不妙啊......你们今日抽中的是这第十一签, 孙膑遇庞涓......”
“大师,此签何意啊?”
道士捋了捋长胡须,幽幽答道:
“战国,孙膑齐人,庞涓魏人,同师事鬼谷子,孙膑之学优于庞涓。庞涓为魏将,与孙膑斗智,输而忌之,乃以计刖其足。哦,就是把他的膝盖挖走了。”
对面的几个人听后,面面相觑。
“这是,下下签啊。”
道士垂下手掌。
“签语是:今年好事一番新,富贵荣华萃汝身;谁道机关难料处,到头独立转伤神。”
“那,有没有什么可以破解的办法啊?!大师,求求你,帮帮忙!”
一个男人汗珠沿着额角滴到了下颌,情急之下,一把薅住了道士的衣袖。
“你冷静点,成什么样子!”
一个女人厉声喝住了他。
“唉......其实......这签,还有另一个典故......”
道士伸出自己的左手,摊开,低头看着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口中念念有词,顺时针掐算起来。
“韩信功劳不久......”
........
解剖台上,上下依次摆着两块残尸。
其一是,从脚踝处齐根而断的一只脚掌,上面的水泥已经清洁得七七八八。但是由于切口处的组织并不光滑,加上星点水泥已经干涸,所以还附着一些。
其二就是刚发现的躯干部位。尸体好像很瘦,腹部异常的塌陷。没有头部,颈部以上断了。没有四肢,上肢只保留到肩部,下肢断裂在肚脐以下,骨盆中位。
所以,看不见下体。
因为已经清洗干净,并且解剖过了,所以胸腔和腹腔有一整条已经缝合好的“1”字型线。
“红色尸斑不一定是冻死,也有可能是一氧化碳中毒、氰化物中毒,抑或是大出血导致的死亡。”
胖胖法医解释道。
“所以,我们得通过观察内脏才能得知。可是......”
法医抬起来头,环视这一周等着他解答的人群,缓缓道来。
“尸体的腹腔内,没有任何内脏......”
顿刻之间,时晓早觉得自己头顶上的每一根头发,都在闹独立。
白头奉祀事,恐惧剧仰俯。✻
......
“韩信功劳不久?啥意思?到底是何解啊?大师! ”
“汉韩信,佐汉高帝刘邦定天下,建十大功勋,初封楚王。高祖深忌其能,务伐己功,致有杀身赤族之祸,亡年仅三十二岁。虽有功劳,不久于世。”
道士的左手拇指,此刻掐到了中指最下面的指节。
这中指的下节叫空亡,是最凶的卦。
“妈的!这和孙膑遇庞涓有啥不一样?!不对!反而更他妈的凶了!”
另一个男人忍不住低声咒骂起来。
他隔壁的人立马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示意他收声。
“不得无礼,不得在大师面前讲粗话,对大师不敬!”
一个听起来年纪略长的男性声音响起。
粗口男立马低下头,缩起了脖子,双手合十对道士拜了拜,当做赔罪。
……
“冻死,一般从三方面可以验证。第一,面容,死者通常带有苦笑面容,似笑非笑。现在没头,验证不了。
第二,尸斑鲜红,这个有,但是,我也说过了,这不是只有冻死,才唯一具有的特征。
所以,需要看第三点,内脏的情况。如果是冻死,气管支气管内有血性泡沫,肺部、肝部充血,食管黏膜糜烂坏死脱落,胃黏膜下弥漫性出血,并出现维斯涅夫斯基斑,肾小管上皮变性坏死,还有最重要的是……
电视剧里也讲了,心脏,左右心室的颜色会不一样。”
胖胖法医连珠炮一样的科普讲解,让时晓早稍稍回过一点神。
“可是,没有内脏!这个躯干,是空的!”
时晓早想起刚看见残尸时,腹腔那异常的塌陷,原来这就是原因。
“躯干和这只脚,是同一个人的吗?”
迟景蹙眉,没有陷入内脏不翼而飞、死因不明这个漩涡之中,反而清醒地提出了应该最初得到验证的问题。
“DNA的结果还没出来,不过血型验了,都是O型。”
法医答道。
“我的老天!这线,是你们解剖完了之后,缝的吧?那,这内脏,都哪儿去了?怎么没的?一丁点儿都没留下吗?”
梁一峰这次反射弧有点长,但是问题不短,絮絮叨叨问了一大串。
“食道以下,全没了……截面不是光滑的,就像是扯下去的……怎么形容呢?杀猪知道吗?一搂!下水一股脑儿全部掉到桶里,就这感觉……”
法医把文件夹放到一边,双臂同时举起来,做了一个抱住东西往下拽的动作。
下水、桶、杀猪……
时晓早一听到这些关键词,尤其“桶”字,便又想起来刚才自己呕吐的器皿,酸水又返了上来……
“那,脚、颈部、肩部和骨盆的截面呢?是否光滑?能判断出是什么凶器吗?”
迟景依然冷静。
“还可以,我推测,是钝器切割所致。还有,骨盆截面推测,年龄是大概45-55岁之间的男性。”
“刘寺,你昨天说,发现尸体的地方是桃红岭小区施工工地的后面,堆放建筑垃圾的地方是吧?确定是室外?”秦醒一直默默听着,没吱声,这会儿,终于开了口。
刘寺扶了下眼镜,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疑问。
“九月份,这种天气,室外很难冻死人吧……”
……
“韩信虽然死了,但是刘邦稳了啊。孙膑虽然瘸了,但是最后他还是赢家,把庞涓弄死了……”
道士丝毫没有在意粗口男的无礼之词,又捋起了山羊胡。
“凡事,都有两面性,但是,这卦,不论怎么解,都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一个理儿,一个解法……”
“什么解法?”
众人如出一口齐声问道。
“有舍,才能有得。”
“所以,你们得想好,把谁,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