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和沈静月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后，他们很快进入了热恋期。尽管彼此住的地方距离超过20公里，可除了网聊，他们还是保持了每天都见面的频率。

张明哲也一改自己的“宅男”属性，但凡有休息的时候他和沈静月就会相约一起出去走走。短短的两个月时间，他们就把北京周边所有的风景区和网红打卡点都逛了个遍。

在这之后，他们就把约会的目标放到了一些游乐项目：骑马、射箭、滑雪，看电影唱歌这些更是常规项目，最高峰的时候，他们竟然一个星期看了七场电影，保证了一天一场的惊人记录。

所谓“情场得意，赌场失意。”这句源自于德国的谚语一定是经过了上百年的考究验证，无数次的证明了它的正确性。张明哲没有好赌的习惯，那失意的，自然就是他的事业。

自从吴柯离开之后，公司的业务就一直持续下滑，新客户签单量降低的同时，老客户也在慢慢流失。张明哲为此也是伤透了脑筋：很明显，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公司马上就会过上朝不保夕的日子。

在这种时候，他们办公场地、用水用电以及员工的高昂运营成本带来的劣势就被无限放大。秦晖因为一直反对运营成本增加，但是招到了周杭和吴柯的反对，因此在这个时期他对周杭也基本没有什么好脸色。按照周杭的话说：“我每天看到秦晖，我都感觉欠了他一千万。”为此张明哲没少找秦晖谈这个事情。

不过玩笑归玩笑，他们三个人都还是极力想着让公司走出困境的办法。

2、

在仔细思考反复论证之后，针对于公司目前的情况，张明哲在例会上向秦晖和周杭提出了自己的解决办法。

“我觉得，公司现在必须要马上转型。”张明哲斩钉截铁的说：“现在继续这样下去，是肯定不行的。”

周杭点了点头，秦晖保持着沉默。

张明哲继续说：“我们现在公司的业务，基本上还是维持着两年前刚创业时候的方向，做个人网红的炒作和公司品牌的策划执行，这个方向在两年前来说，是完全没问题的。”

他喝了一口水，顺便又点了一根烟：“但是很明显，就现在的情况而言，如果我们继续朝着这个方向走肯定是死路一条。首先，你们也知道网络红人在最近这段时间，特别是最近半年，基本上已经变成了一个负面用语。”

诚然，网络红人在刚出现的时候，网民们都把他们当做草根偶像，不是由专业公关公司、经纪公司打造，而是由网民们自己捧出来的明星。所以在一开始，网络红人的兴起是时代的必然产物。

但是随着网红人数的增多，不断有负面新闻报了出来，再加上一些网红的确本人的素质不过关，甚至还有一些触犯法律，同时也有一些红人一夜爆红之后过于膨胀，耍大牌，怼粉丝的事件层出不穷，再加上他们大部分没有专业的经纪公司扶持，自身底子也不够，因此很快就没落了下去。在那个时期，网络红人已经变成了一个负面的词语，他们所带来的广告效率也日趋下滑，张明哲他们公司的业务跟着下滑也是必然的趋势。

“再者，”张明哲继续说：“公司的品牌营销，这块业务我们团队有一个天生的基因缺陷，那就是我们三个人都不是广告专业，也都没有专业广告公司的从业经验，这直接导致了我们在专业度上，相对竞争对手完全没有优势。同时我们也知道，大的公关公司垄断资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只要投标有这些大的广告公关公司参与，我们根本没有胜算。而且，根据我的判断，这个趋势只会越来越明显，我们的日子也会越来越不好过。”

张明哲所说的，其实就是当年老黄提醒他们的。虽然荆山的投资没到位有各种各样的场外因素，但是当时老黄做出的这些分析是完全合理的，并且在现在得到了论证。

“所以，如果按照我们现在的模式继续运行下去，肯定是不行的。”张明哲做了下总结：“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关于公司转型的方案，想我们一起讨论讨论。”

接下来，张明哲打开了电脑，把里面的方案内容投影到了墙上。这是他从找荆山投资之前就开始构思的转型思路。也就是电子商务的口碑营销模式。

从和荆山谈投资，已经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国内的电子商务环境也开始发生了质的变化。整个电子商务广告市场如同张明哲预料的那样，流量价格开始猛增，中小型的B2C公司生存环境愈发艰难。

如果这个时候，以电商行业为基准，推出一块针对性极强的推广宣传思路，那肯定是会有市场的，并且一旦这套模式可行，在其他行业也有极强的推广性和可运作性。

当张明哲把这个想法说出来的时候，让他没想到的是，秦晖却有着不同的意见。

张明哲一直知道，在转型这个问题上秦晖一直都是持保守态度。对于他的想法，张明哲也很理解：转型是有很大风险的，要是方向选错或者中间出了什么幺蛾子，他们这几年做的工作都会前功尽弃。

可是他还是没有料到，秦晖的反对情绪会如此的强烈。

3、

“总的来说，我觉得目前这个情况，做转型很不保险。”秦晖淡淡的说：“而且明哲你提的这个方案，也有很大风险。”

“比如说呢？”张明哲没有带任何的情绪：“说说，我们一起探讨下。”

“很简单，你提出的方案建立在流量成本增加，中小电商企业活得很艰难的基础上。”秦晖继续说：“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些中小电商企业注定就无法生存，注定就会被大型的电商巨头灭掉，那个时候它们又哪里会有钱给我们去实践我们的方案？”

“退一步说，就算它们能活下来，那谁有能一定保证我们的推广方案一定会有效果？做了这么久，我们都知道，一个案子的最终推广效果，很多时候还是要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如果我们现在就把”电子商务口碑营销“这个牌子打出去，然后没有达到很好的推广效果的话，这个后果对于我们来说就是灾难性的。“

不可否认，秦晖说的问题不是没有道理。张明哲也深知这一点。他之所以用了一年的时间去考虑转型问题，除了没有投资的资金，做转型风险太大之外，秦晖说的这几点都是他犹豫的原因。

不过话说回来，张明哲更清楚的是，如果现在他们不及时作出改变，那结局已经是可以预见的了。

但是，树挪死人挪活，不行动永远不会有转机。

他必须冒这个险。

4、

那次会议并没有产生一个最终结果。在之后的时间里，张明哲和秦晖就在不停说服对方的过程当中，谁也没有妥协。

最后，张明哲有点着急了：“我是公司的负责人，这个事情就我就独断独行了，万一要出了什么问题，到时候我来负责。”

平时不抽烟的秦晖，居然站了起来，慢慢给自己点了一根烟：“谁说你是这个公司的负责人？”

“我。。”张明哲没有料到秦晖会这样来一句，一时语塞。

在尴尬的气氛中，周杭准备调解一下：“明哲做负责人应该都没有什么疑问吧，毕竟这个团队里面他付出的最多 。”

的确，在一开始成立公司的时候，他们几个创始人并没有明文上确定各自的职务，而且一开始设置的是项目承包制，所以也没有明确规定谁是公司负责人。其实早在找荆山投资的时候，老黄就曾经给张明哲提出过这个问题，不过张明哲并没有把这个放在心上。大家兄弟伙创业，没必要一定要分出个谁高谁低，毕竟都是合伙人，每个人的付出都是一样多的。

而现在的现实让他意识到，自己当初的想法是有多么幼稚。今天这样的场合，就算是秦晖带着情绪说的气话，也间接说明这个想法的引子是存在他心里很长时间了，只是在这个特殊的时间爆发出来而已。

“我不是不认可明哲的能力。”秦晖继续说：“主要是他的身体状况不允许。“相对于一般人，张明哲的身体的确是要瘦弱一些，时而也有些小病小痛，但是秦晖的这个说法，确实是让张明哲哭笑不得。

话题就僵到了这里，没办法进行下去，这次张明哲精心准备的转型会议，就这样不欢而散。

开完会后，张明哲和周杭出去抽烟，周杭一脸的疑惑：“秦晖他不是你十多年的兄弟吗？”

张明哲叹了一口气，没有言语。

张明哲心里很明白，秦晖的这种想法已经有了很长时间。

从吴柯的事情开始，秦晖一直觉得张明哲在处理一些团队内部矛盾的时候是有问题的，同时他也认为张明哲当时非常纵容周杭和吴柯的开销，当年他反对公司的办公室更换和扩招，也被张明哲按了下去。

如果不是运营成本开销如此之大，公司也不会走到现在这么被动的一步。所以在张明哲再次提出公司转型方案的时候，他的抵触情绪才会如此之大。因为从他的角度来看，这又是一次风险极高的“赌博”行为。

在这个时候张明哲才发现，当年谈投资失败的影响现在才开始彰显出来。

而也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创业可能失败的阴影，开始慢慢笼罩在他、周杭、秦晖三个人的心头。

5、

那次会议之后，张明哲和秦晖并没有因为这次会议抱着太多情绪，都是就事论事，有什么就说什么也一直是他们从公司创建就定下的规矩。况且大家兄弟这么多年，各自是什么样的脾气也早就心知肚明。

可仅仅过了几天，张明哲和秦晖的一次交谈，让他再一次受到了命运的无情捉弄。

那天秦晖主动找到张明哲：“明哲，我们出去走走吧。我想和你说点事情。”张明哲心里咯噔了一下：隐隐的感觉事情有点不对，这段时间但凡有人要找他私聊他都非常敏感，不过没办法，张明哲还是立刻放下了手里的事情，和秦晖走了出去。

照旧还是走到了楼下的星巴克，秦晖点了一杯摩卡，张明哲给自己点了一杯冰美式。

“明哲，”张明哲还没在椅子上坐下来，秦晖便带着一丝明显的内疚，忙着对他说：“这个事情我已经决定了。”

“什么事情决定了。”张明哲虽然还没弄明白什么情况，但是秦晖的表现已经让他猜出了几分。他只是希望，事情不要像他想的那样发展。

“我。。“秦晖犹豫了几秒钟，还是说了出来：“我要回贵州去了。”

张明哲最后一丝残存的希望破碎了，但是他还是让自己憋出了一句：“为什么呢？”

“我家里给的压力太大了。”秦晖说：“一定要让我回去当公务员。关系也都找好了。”

“不过，”他想了想说：“我肯定是要回去，离家近一些能更好的照顾父母。平时我不在身边，他们有个小病小痛的，连个人在旁边帮帮忙的都没有。

“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我想回去学医。”秦晖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这几年我算想明白了，其实我对于创业、开公司真的不是特别感兴趣，我真正喜欢的还是搞自然科学的研究。这几年也赚了一些钱，我想该是时候回去实现我的理想了。”秦晖告诉张明哲，他已经报考了一所医学院的硕士，要回家好好准备。

“那。。”张明哲知道，秦晖一直最喜欢的就是自然科学，既然话都说道这个份上了，他就是再难也没有理由阻止：“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下个月吧。我尽量把东西都交接给你。”

6、

从星巴克出来，张明哲说要抽根烟，让秦晖先上楼。

“擦。”张明哲不知道如何安慰自己，只能说粗话来发泄下。

他不怪秦晖，如果秦晖是要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那张明哲肯定是要支持兄弟的。创业两年赚了点钱，然后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是每个男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情。

如果秦晖的离开，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公司的矛盾，那也只能是他张明哲的问题，他没有处理好各种关系，没有处理好公司阶段性的策略。

所以，他实在找不到任何怪罪秦晖的理由。

创业以来的这些年，创始人团队不断的离开已经让张明哲产生了麻木感。

发生的这一切好像都不是他能掌控的，又好像是只要他努努力就可以避免的。

这些年，做对了事情不会一帆风顺，做错一件事情却会被无限放大一错再错。

他再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张明哲，你到底适合创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