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城没有注意到,辰晔更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落下悬崖的那一刻,清城腰间束带上黯淡了两百年的玄镜碎片,一晃而逝的亮了一下。
“馥丫头,小辰晔——”盈童真人循声而来,终是迟了一步。
离朱鸟红的似团火,俯冲而下,云层缭绕,不见了清城的踪迹,背上男子锦衣华服双目猩红,怒不可遏。掌上一面昆嵛玄镜,铮铮作响。云气上行,离朱鸟无法潜入云底,只得返回山崖。
“敢伤馥儿,拿命来!”
锦衣男子运作昆嵛玄镜,光芒万丈,即便在神力稀薄的北疆,依然有磅礴神力聚集而来,化蛟龙而出,直奔魔尊而去。魔尊亦反手运化龙雀弯刀格挡,搏击蛟龙,铿锵有声。魔尊故作退让三分,忽而筑起石笼,将蛟龙困住,奈何那蛟龙盛怒之下,毅然自爆,震得石块入地三尺,魔尊节节后退,终被流石击中。
魔尊化去流石,绕动着砂石凝成的手腕,怡然自得,“宗镜神君,别来无恙。”
“我当是谁,原来是魔尊,怎么,借了副皮囊,就敢闯入神界。”宗镜压下心中怒火,话中却带着无尽的嘲讽。
“宗镜神君风采依旧,可惜风主神却殒命黄泉。神族之中,谁敌我手。”
“就凭你这连肉身都没有的半副神魄,也太蔑视我昆嵛玄镜的神威。”
“你以为这两百年我是怕你才避居融天山吗,没有肉身又如何,半副神魄又如何。当年肉身之仇已报,现在该算算那一半神魄的账了,宗镜神君。”
“甚好,血海深仇,不共戴天。这两百年来,我也没闲着。”
昆嵛玄镜海纳神力,吞吐如云,映得天地间金碧辉煌,镜面之中,魔尊周围砂石肆虐,惊天动地。盈童真人、离朱处于昆嵛玄镜荫庇之下,面色凝重。倏地,砂石凝练成形,状如穷奇,直扑昆嵛玄镜。
宗镜嗤之以鼻,刹那间隐了昆嵛玄镜的神力。魔尊皱了皱眉,不解何意,但见穷奇一去无踪,尘埃落后,三人屹立不倒,俨然未受到任何神力的冲击。
“怎么会?我的穷奇阵,岂会被你轻易化解!”
“穷奇阵?”宗镜不屑一笑,“堂堂魔尊与上古凶兽为伍,运化砂石以为穷奇之凶悍,毁天灭地。可惜,穷奇有魂,砂石无灵。本君不才,无法破解此阵,还请魔尊赐教。”
“你什么意思?”魔尊望着深不可测的宗镜,警觉地凝起龙雀弯刀。
宗镜盯着魔尊,一手缓缓举起一面精雕细琢的玄镜,神情泰然,仿佛向魔尊展示一件稀世奇珍——那的确是一件珍宝,镜面漩涡惊起,暗潮汹涌,忽而砂石横飞,天地色变,方才魔尊砂石凝练的穷奇兽自玄镜中呼啸而出,狰狞可怖,直扑魔尊而去。
待魔尊醒悟宗镜乃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欲竭力化解神力,却为时已晚。穷奇石兽承载千钧之力撞飞魔尊,化作漫天尘土。茫茫尘埃中,四面八方涌来同一个笑声,“宗镜小儿,宗镜小儿,宗镜小儿,哈哈哈哈——”
尘埃散去,暮归魂的躯体被冰锥穿透,状相凄惨。北疆气象骤变,冰天雪地变得火红一片。
离朱叹了口气,捏了一团真火,将那躯体焚化,“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谁曾想,当年叱咤风云的魔尊,竟落的如此下场。”
盈童真人捋了一把胡须,“非也非也。这躯体是枭阳灵族首领暮归魂,不久前被辰晔断去一臂,方才我见他左臂空空,想来魔尊的神魄已然离去。旋移镜虽然将穷奇阵尽数归还给冷淩壁,但冷淩壁凭借游魂之术,可轻易避开神力冲击。那魔尊的魂魄已然逃之夭夭。小镜子,你怎么看?”
盈童转身见那锦衣华服的宗镜神君失魂落魄,让人好生怜悯,“巫咸北疆虽是悬崖峭壁,但崖下赤水深千丈,丫头应不会有性命之忧,你小子别一副哀默的神情。”
“馥儿她不会水。”宗镜攥着馥儿的手链,痴痴地望着崖下。
“主神吉人天相,神君且宽心。我们沿赤水寻觅定能找到主神。”
“赤水滔滔,谈何容易,”宗镜起身,恍惚的神情忽而有了丝光彩,掏出一面玄镜,神力激荡下化作千万碎片,扬手撒下山崖,“玄镜有灵,希望能寻回馥儿的讯息。”
宗镜转身,“我欲往赤水沿岸寻馥儿,望真人引路。”
“这个……”盈童真人犹豫片刻道,“小镜子啊,不是我不希望早些看见那丫头平安无事,只是,这巫咸北疆是神族的边界,一道赤水上接神界下连鬼域,赤水两岸更有妖族与华夏九州,凡荒之大,何处去寻?”
“就算赤水吸干,凡荒翻遍,我也要找到馥儿。我已经负她两百年,绝不会再让她受伤害。”宗镜攥紧拳头,点点玄镜碎片泛着晶莹的玄光,隐匿在云海深处,北疆的火热将宗镜的双目映得鲜红。
“执念何苦。”盈童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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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蓝的河水透着幽深的光,仿佛是迷雾中点起的一盏遥不可及的灯火。水底寒凉,析出一道道冰柱,似是水晶宫的顶梁。游鱼匆匆划向温暖的河面,携着冰晶不惊起一丝微澜。赤水深处,静静地落着淡蓝的光环。
“馥馥,你可好些?”辰晔脱下外衣,为清城盖上。
“一百年了,你都没长进,做什么事都豁出性命,你有几条命啊。”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爱哭。”辰晔手伸出一半,又讪讪的收了回来,“一百年前你就不会浮水,现在不一样也没长进。”
“是啊,多亏了你灵力筑起的水晶结界。”清城环视着背后倚着、身下坐着的淡蓝的水晶结界,已然落到赤水之底,“与巫咸北疆相邻的是赤水,赤水千丈之深,纵然能用灵力撑起一片空间,浩浩赤水,你我又如何能浮上岸。”
清城一双水灵的眼睛盯着辰晔,静静等着他的答案,未料辰晔一阵激烈的咳嗽,嘴角竟带着血迹,淡蓝的光骤然淡了许多。
“辰晔你没事吧,”清城扶住辰晔,当纤纤玉手触及那像冰块一样的肌肤,本就噙满泪水的眸子顿如泉涌,“你的手怎么这样冰凉,”清城为辰晔擦去嘴角的血迹,扯下辰晔方才脱下的外衣,辰晔推推嚷嚷却不肯披上。“你傻啊,自己冻成冰块儿,还把衣服给我。一百年了,你还那么倔强。弇江对阵暮归魂时,你独担重任,榕树之下我误会你,你也隐忍不言,你要装聋作哑到何时!”
“我以为你听了我的真心话,再也不理我了,想不到,你还会关心我。水底冰寒,你快快裹好自己,别着凉。我没事,不要担心。”辰晔满目柔情。
“那我陪你。”清城解开斗篷,“你若不穿上,我便也不穿这件斗篷。”
“馥馥。”辰晔无奈,拾起外套披上,良久道,“一直以来,都是你帮我,赠与我镇魄珠,救我性命,以铸灵诀助我修得灵海之术,我无以为报,我从不能为你做些什么,却还一直希望得你一颗真心,或许是我太贪婪。”
清城噗嗤一笑,“傻瓜,你这样说让我情何以堪。百年前是因为我和宗镜哥哥赌气,故意破坏他夺取镇魄珠的计划,才助你夺下镇魄珠;上次救你也只是希望汲取你的灵力,若换做其他人我也会略施援手,救你助你皆理所应该。何况弇州之时你留我多日,今日,你又出手替我化解危难。纵然我多次助你,却从未因为你是你而帮你,但你帮我,却是真心实意。辰晔,谢谢你。”